说起来自得了那怪病,且城里最好的郎中都无力医治之后,王胜想了很多很多,想法也变了不少。
之后他做了决定,不教什么劳什子书了,所谓今日有酒今朝醉。
不然就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谁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死了,徒留一堆遗撼。
下定决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些银子打点关系,给自己在这绣执院里寻了个小厮的职位。
其实此事说起来倒也算被逼无奈。
毕竟自从那夜春宵一度后,他便念念不忘,一直便想寻着那突然出现,让自己蚀骨销魂的女子。
就这样闭门造车,冥思苦想良久,还真让他想出了些蛛丝马迹。
味道,那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总让王胜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问遍了临安所有的脂粉铺子,最后终于是得知这味道便是绣执院的蓝膏。
他一开始本想着以客人身份进入,结果却是囊中羞涩无权无势,琴棋书画这等雅技更是稀松平常,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方才出此下策。
古怪的是,他在这绣执院当差也有了些时日,却是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那晚突兀现于自己床边的女子。
说起来这整个绣执院的女人,不论清倌红倌,乃至这绣执院的花吟他可都是见过了,唯独只有那位神秘的,从未现身花魁未曾见过。
“难不成那姑娘是绣执院的花魁这未免太离奇了些,还是说她并非风尘女子,那一晚只是来过或途径绣执院,因而身上沾了些气味?”
王胜轻声自语,仔细思忖着。
忽的,王胜听到自己肚中响起一声细微的磨牙声。
那声音极其微弱,但他还是听到了。
正在王胜呆愣原地不知所措之时,他所在的包房内,一位衣裳华贵的紫衫公子将手伸入绣执院一位红倌的衣领,在她胸口一阵捣鼓。
王胜认识这清倌,叫刘小燕。
听与他一起的小厮们闲聊,这位名为刘小燕的清倌说好听点是七窍玲胧心,难听了那就是个欺软怕硬,势利眼到极致的货色。
刘小燕应酬豪客极有分寸,一笑一颦一哭一闹,可谓是恰到好处。
但对待王胜这类下人,这位可顿时就变了脸,一不高兴便拎起裙角亲自踹上几脚,力道大得惊人,甩耳光更是比她摆弄各色乐器还要娴熟。
王胜自幼饱读圣贤,自然对这位厌恶至极,因而与其也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好在二人虽然互相看不惯,却都是有脑子的,并未将事情闹大,落得个双输的结局。
此时刘小燕正是花枝乱颤,看似泫然欲泣,实则欲拒还迎。
只是这演技实在拙劣,即便王胜这极少逛烟花柳巷之地的读书人,也能一眼看穿她的表演。
而富贵公子此时似乎玩腻了刘小燕那对不知让多少人垂涎的白玉胸脯,伸出手来。
边上的龟公立即捧出准备妥当的丝巾,帮他擦拭干净。
刘小燕则低眉顺眼,看不清表情。
王胜回过神,看得实在恶心,却还是强忍住住皱眉的冲动,正在挪开视线,重新思索那女子的身份之时,却看那给富贵公子擦完了手的龟公看向了自己,朝他勾了勾手,打了个手势。
王胜会意,立即去后厨拿了临安特产的,二十年份的珍贵梨花春酒。
青旗沾酒趁梨花,这酒在绣执院都算是名贵好酒。
他快去快回,将酒送进房间,毕恭毕敬解开泥封。
刘小燕倒没计较王胜有些生疏的动作,只是心里一直念叨着,希望这家伙别出纰漏。
那位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在刘小燕大腿上敲打拍子的公子斜瞥着王胜,语气玩味中又有些阴阳怪气。
“呦,挺不错的皮囊,我家老爷子最近刚喜欢上豢养男童,你这奴才年纪是大了点,不过凑合着能用,我估摸老爷子可能会中意,值多少钱?我买了。”
王胜的神情顿时变得慌张。
没等他说话,刘小燕娇笑道:“值不了大钱,不过比一般小厮要贵些。”
“哦,这却是为何?总不能单是为了这张脸吧。”
刘小燕将一盅酒喂给那公子哥,口中言语依旧不停。
“脸是一部分原因,但却不是全部,主要这位可不是那乡里来城中讨生活的粗汉子,他可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呢,来咱绣执院也不过随手干干打发时间,等人家以后高中了进士,哪还瞧得上咱们。”
听刘小燕语气中带着些酸味,这锦衣公子脸色微微变化。
“怎么听你这意思,这小杂种平日里竟然还敢瞧不上你?”
想到王胜昨日刚来时看自己那略带鄙夷的眼神,刘小燕美目流转,又将自己那涂满了胭脂的嘴唇微微撅起。
“那倒也不敢说只是人家毕竟是秀才嘛,看不上我这烟柳之地给人陪笑的女子倒也是正常。”
面对王胜这么个得罪了自己好多次的穷酸秀才,她全然不缺落井下石的蛇蝎心思。
话音刚落,那男子立时将一盏梨花春泼在王胜脸上。
没等王胜反应过来,他又闪电踹出一脚,竟然将王胜硬生生踹飞腾空,断线风筝般在五六米远外坠地。
王胜挣扎了一下,单膝跪地,本就身患隐疾的他吐出一口猩红鲜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刘小燕非但没有惊吓,反而神采奕奕更觉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对身旁齐公子愈发柔顺,恨不得娇躯柔若无骨,依偎上去。
王胜喉结一动,嘴唇却紧闭,似乎将肺腑之间涌上来的血液全部咽了回去。
出手雷霆的紫衫男子厌恶道:“滚出去,别污了本公子的眼睛。”
王胜摇摇晃晃站起来,捂着腹部跟跄转身。
吱呀一声,这包房被他推开一角。
绣执院大船甲板上的香风拂面而来,其中却没有夹杂往日里的热闹喧嚣。
绣执院偌大的甲板之上,竟然有些安静。
王胜还未意识到什么,就听身后紫衫男子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嗯。
“奇怪,怎么这般安静。”
刘小燕也有些好奇,探着头向外张望。
紫衫男子厉声喝道:“滚远点,挡住本公子和你家姑娘的视线了!”
在绣执院这种地方待了些日子,王胜最懂世态炎凉,弱肉强食,即便心中愤恨难耐,却还是强忍着身上痛楚,尽可能快的侧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