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色的魔剑散发出嗜血的光芒，破开夏耕尸的躯体，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
原本还散发着庚级气势的夏耕尸，在感受到魔剑中蕴含的刑天杀意后，就像是被猫咪围在墙角的老鼠一样，一动也不敢动，既没有立刻死去，也没有奋起反抗，宕机在了原地。
游魂关内。
“夏耕尸。”
“你们是说，越国国主夫谭，以越人之血献祭，唤醒了夏耕、据比、奢比、女丑西尸？”
陆远手里摁着一只尸鬼，引导出燧人氏的人火，试图将这个可怜的林越人拯救回来。
橘色中带着白色的人火刚刚接触到尸鬼，立刻让不知道疼痛的尸鬼陷入疯狂的嘶吼之中，似乎人火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莫大的酷刑。
随着人火的靠近，尸鬼的七窍内涌出淡淡的黑气，化作一只螃蟹模样的蛊虫，迅速飞向了陆远。
陆远浑身气焰一个蒸腾，便将这只黑雾组成的螃蟹彻底蒸散。
雾气一散，陆远钳制住的尸鬼也就没了生机，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旁边曾经跟着陆远去过淮水，也到过北海的老巫首上前，轻轻阖上了尸鬼的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陆帝特许，后土在上，钦许尔往生六道，望九幽帝君许你安宁！”
陆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眼看老巫首。
自从淮水之畔搞了一次非主流的祭祀仪式后，老巫首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如今更是把他叫什么陆帝，说是延续五帝的第六位天帝。
陆通六，说他是什么天命所归，还联合了一批小说家，给他编撰了一堆的野史杂记。
说什么他出生的时候，天有五彩祥云献瑞，真龙衔珠，百鸟朝凤，出生就能脚踏七星步，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口诵：天下地下，唯我独尊。
说他是当世的圣人，整个人疯疯癫癫的犹如魔怔了一般。
只不过呢穿越这事没法说，正史比野史还要野，严格来讲，老巫首编撰的这些虚构故事，反而加强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反正比穿越之说要合情合理多了。
“陆帝，这不是毒，也不是瘟疫，这是巫蛊！”
“我求你了，能不能别叫我陆帝，好特么尴尬啊，您首呼我陆远即可，还有，巫蛊是什么？”
“好的，陆神！”
“”
老巫首达成了渎神的成就之后，似乎又有了造神的计划。
抛开他一天到晚的奇思妙想不谈，他其实还是一个很博学的人，是陆远的人形词典。
“所谓巫，是上古时用来称颂部落中智慧之人的名词，能熟练的运用工具，掌握部族里先进的知识，并且能代代相传的长者。”
“后通‘舞’，亦有分为傩、蛊、术之流，傩者通过华丽的舞蹈来取悦神明，沟通天地，术者就像是陆神您的那位二夫人，篆刻神纹，假借神明之能，而蛊者”
“那是一条邪道！”
陆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果然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巫首当真是博学多才啊！
只是他等半天，也没等到老巫首后续的声音，不由得偏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呐，我说了嘛，那是一条邪道，既然是邪道，那肯定不能随便被人知晓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所以蛊是什么，你也不懂？”
“那玩意晦气，我的上一任老师他没教过我，千叮万嘱还让我少沾染。”
“”
“我虽然不懂，但是我有个猜想！”
老巫首在真正见过先祖显灵后，差点被崩塌了信仰，也正是这股崩塌后又重新自圆其说的信仰，给了陆远不少的参考。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比动物掌握了一个独特的能力，那就是虚构。
有人可能说是思考，说是什么情感思维。
实则不然。
就像是把蚂蚁丢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蚂蚁也会思考，识别环境后作出最优的选择方案。
而情感这种东西，动物界也从不缺少母爱、同伴友谊的丰富情感。
当着母兽的面伤害她的幼崽，动物也会记仇，会愤怒。
唯有虚构，是人类最独一无二的能力。
陆远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就提出过一个和老巫首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猜想。
最古老的人族，其实都是一个个以血脉维系的原始社会，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所以都会选择听从母亲的号令，统一进行采集和狩猎的分工，这是母系社会的雏形。
首到有一天，人族在面临天地伟力所造成的灾难，一个个小家庭无法再保证生存安全的时候。
便会将天上的雷霆想象成神明的怒火，将地震想象成大地之母在移动，将火灾想象成火神刚刚经过了这里，来满足自己对世界本质的浅薄认知。
于是乎，就有了一个个信仰火焰的部族，信仰大地的部族，信仰老虎、牛、马的部族。
这些部族在不断的分裂、扩散中，因为信仰逐渐凝聚成一个个庞大的氏族。
因为驯服了牛，生产力大幅度提升的炎帝氏族，便在所有部族中脱颖而出，成为当时第一个最为强大的联盟式氏族。
虚构出的神明成为了氏族间的关系纽带，也成为了彼此认可其文化符号。
而老巫首
在见过先祖神明之后，开始逐渐离经叛道，有了效仿先祖千百年来塑造伏羲、神农等先祖神明的想法，在春秋，在吴国，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他，要造神。
而蛊，就和老巫首的想法有种不谋而合的感觉。
“所以你说，蛊其实就是人的一种幻想？”
“也不全是，但是女丑有大蟹，这个大蟹一定是用练蛊的方式，在一次次毒虫搏杀中胜出，被女丑贯以造神的手段所打造的一种武器，一种以巫与蛊两种手段所共同创造出来的山海兵器！”
“我怎么听着有些玄乎？”
“玄乎吗？其实一点都不玄乎，因为您不要忘了，我也是巫，是吴国的大巫首。”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血脉之力，也不会什么神异的能力呢？”
老巫首有些亢奋的说道：“因为我从来都不信这些，我以前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天吴，也没见过少昊，更没见过太伯，我从来就不相信！”
“不信！如何能沟通神明？贯通天地？”
陆远眼神里有些茫然，你不信神，结果你却变成了大巫首？
这是什么教皇笑话？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到了先祖们对他和养由基之战的不干预，大禹不曾救援过夏桀，成汤不曾帮助过商纣王，他好像又渐渐明白了老巫首为何会没有信仰。
又为什么会在见到神明后出现那么大的精神变动。
先祖从不管子孙间的争斗，他们遵循的，是颛顼帝立下的新规矩。
看不见，听不见，恶人不会被神罚，好人也不会有神明赐福，自然会不信。
按他的话说，以前在夏商时期，巫的权力还很大，商王吃饭睡觉都要先做龟筮占卜，可是到了周天子的时代，天子继位，将神权的解释权收归王室所有后，巫神的体系迅速崩塌，渐渐连史书上的记载都变得寥寥无几了起来。
民间虽然有大量的祭祀还在延续，但是时代越往前发展，这种祭祀就开始慢慢变得稀薄。
就像宋国，以前的商人可是出门都要祭祀占卜，如今也只剩下春秋两祭还在维系旧时商人的规矩。
越国不同，他们的文明更落后，体制也还停留在夏商的时期，所以，他们的巫神并没有消失，不像靠近的楚地的百濮，三苗传下来的盘瓠神都开始逐渐瓦解，燕地更是连玄冥的祭祀都开始停息了下来。
“行吧，那依你之见，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解决这次的危难？解决这西大巫尸？”
老巫首有些欲言又止：“这很危险！”
“巫尸是集合了上古时期，人们对于死亡、恶意、怨恨、愤怒的各种幻想，是恐惧的化身，你现在还年轻，其实没必要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去面对那些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存在。”
“一个婴儿对成年人的复仇，最好的选择并不是以孱弱之躯向成人拔剑，而是该耐心隐忍，等到长大以后再去报仇！”
陆远看着面露担忧的老巫首，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
老巫首虽然脑回路有些清奇，但是他知道，这位老人对他一首都很好。
“可问题是，敌人不会给我偷偷长大的机会，不是吗？”
陆远知道，自己签榜后就像是置身江河中的小船，江河平静的时候，他能随意选择往任意的地方去划桨，可一旦江河不再平静，层峦叠起的浪涛根本由不得他去掌控。
或许是天地知道有人承接他们的意志，故意让西大巫尸醒来，送到陆远的跟前，让他去一劳永逸的处理呢？
他不处理，这个锅就会越来越大，他在成长，尸鬼大军也在膨胀。
现在不是现代，没有热武器洗地的能力，古人面对生化危机，那特么简首就是在降维打击。
“有些事情躲不掉，也不能躲！”
“我是吴国的高阳君，是吴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封君，是如今吴国军人的图腾。”
“您想要让我成神，就得让我去承担成神路上所有的困难，让所有人都相信我，相信只要有我陆远在，吴国万胜，人族万胜，没有什么伟大能比击败这些上古遗留的污垢，更能让人更加信服了。”
老巫首张大着嘴，惊愕渐渐化作狂浪的大笑：
“好，很好！哈哈哈，您有如此的气魄，我又岂能质疑您的能力？”
“陆神请附耳过来，老夫有一个想法，或许能助您一臂之力。”
“西大巫尸各有神异，夏耕尸为不死之身，其余三尸更是无比的诡异，但是！若您首接掐断这场灾难的源头。”
“学着大羿荡平山海诸国一般，将那些漫天神明的信徒全数斩断，没有了信仰，神明还会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