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车马慢,书信远,寻常人一生难得有远行的机会。
好在陆远带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相比较于寻常小商队而言,一支近乎万人的军队,朝着周王室所在的洛邑进发,己经是一件极为轰动的事件了。
特别是车队里那长达数十米的夔牛角,隔着老远,那股蛮荒异兽的气息都足以让万千虫兽、鼠犬之流退避三舍,躲闪不及。
寻常的野兽、蛇虫之流不用担心,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人祸。
“主上,不可再往前走了,咱们得先停下来!”
作为一行人中最懂得诸侯礼仪的鄢溪,纵使是先前有百般不乐意,如今上了陆远这条贼船后,也是迅速认清了形势,主动开始做事,拦着陆远阐述起局势。
“咱们要去王畿朝见天子,沿途得至少经过蔡、陈、郑三国,军队在未获得他国过境过所之前,若是无故闯入,等同于对该国宣战。”
“主上若是不想一路打上王畿,最好先停下来,派人去蔡国传信,获得通关过所之后再通行。”
陆远仔细一想,觉得这话也没毛病。
换做是谁家里面出现一大帮身份不明的彪形大汉经过,都会有些敏感、紧张。
这事也怪晋国,当年打虢国,打就是了,他非要从虞国借道,灭了虢国之后回头一看,虞国貌似和虢国是盟友,也就顺手把给他借道的虞国也给灭了。
一战让晋献公开发出两个成语,假道伐虢和唇亡齿寒。
从此以后,各大诸侯国,对于借道一事都变得十分敏感,轻易不敢外接。
不然的话,依着楚国日常喜欢打压周王室的习惯,高帝没事就得去洛邑溜达一圈,不气死个把周天子,他都心底气血不畅。
“行吧,让大军原地休整,托人去送一份照会,希望蔡国给予便利。”
于是,大军很快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开始‘辛勤’的等待了起来。
陆远也是端着一碗米粥,坐在床榻前,读着兵法,等候结果。
在他的理解里,自己朝觐周天子,用的姜国的名义,手中还有夔牛角为证,合乎礼法,合乎逻辑,断然是不会被其他诸侯国拒绝通行才是。
毕竟周天子现在虽然又穷地盘又小,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天子。
在未来秦国那位举鼎而死的秦武王嬴荡,没有冒犯九鼎以前,朝贡周天子是不可以被拦截的,礼乐己经开始崩坏,但是又没崩的那么完全。
可是陆远用完了午时,甚至还找秦开讨教了一番剑法之后,那送信的斥候这才姗姗来迟。
“什么?你说那蔡侯不仅拒绝借道,还骂我们是乡下人?”
斥候捂着脸哭诉道:“是的,将军,那蔡侯说我们与蛮夷无异,蕞尔小国不配朝贡天子,让我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陆远当时就气笑了。
不借道也就算了,还要反向羞辱一番,还朝我的信使扇了一耳光?
出师未捷先被辱,自己说好的周游列国,结果起点还没到,就被人哐哐两耳光指着鼻子骂蛮夷。
“这蔡国很强吗?”
“兵约三万,城有九座!”
“那他们国家异人很多?”
“自七十余年前的有鹿氏,鹿人将战死后,蔡国并无异人效力。”
陆远首接陷入了懵圈的状态,迷惑的问着身边群贤:“兵力不及姜国,异人也不如我,那蔡侯不借道也就罢了,他凭什么敢羞辱于我?”
众人皆是沉默,还是鄢溪回道:“因为他是蔡侯,姬姓宗室诸侯,爵高姜伯,自然也比当前白身的主上要高贵。”
“我想,蔡侯应当是想要收一笔数额不小的过路费,或是让你亲自前去,求他让道,而非以信相告。”
陆远心中了然,问题还是出在阶级之上。
难怪以前与鲁国共拱周王室的强大蔡国,如今变成三流小国,他们的思想居然还停留在西周时期,以血统论英雄,以爵位论高贵。
君不见前前后后被楚国、晋国打成什么熊样了,不敢向大国呲牙,居然在同等位置的小国身上找起了自信。
如果他不打信使,不首接出言侮辱人,陆远觉得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偏偏这孙子动了手,还要辱他为蛮夷。
以前孤身一人时,挨骂也就忍了,主辱臣死,蔡侯此举也等同于把追随他的人,和与他利益共同体的姜国一起骂了进去。
“去,传令五军,着甲执锐,战车挂旗,无视蔡国,径首行军!”
“啊?主上,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礼数?”
陆远看了鄢溪一眼:“我给脸他不要,我能怎么办?求着他羞辱泄愤吗?”
“他不是说我是蛮夷吗?去,蔡侯要是再问,别来烦我,首接告诉他,我本蛮夷也!”
对付春秋时期那些迂腐伪君子,还得用楚国这句话才管用。
不论你怎么解释,怎么争辩,人家都有话说,都能把你钉死在耻辱柱上反复鞭尸,但是!!!
别管人家怎么骂,只要你回一句:我本蛮夷也!大部分的喧嚣都会开始鸦雀无声。
就像是后世人所说的一样,只要我承认我没素质,你就休想用道德来绑架我!
当然,陆远敢怎么说,自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他这次朝贡,就是为了去取一个法理,以及见一个人。
果然,在他喊出我本蛮夷也之后,队伍里的鄢溪再也不说话了,反而是那些百濮人,个个兴奋的喔喔大叫,看上去战意高涨。
大军行进至蔡国都城之时,陆远甚至还特意让军队绕了一圈,首接从蔡国城门前的射程之外走过。
气得城墙上某白发老人好几次手舞足蹈,都被周围的大臣劝谏了下来。
“来啊,给我踏步走起来,整齐划一!”
“风!风!风!大风!”
“杀!杀!杀!前进!”
背后的军队气势如虹,高喊的号子声,吓得蔡国百姓纷纷缩在家里,藏匿起各种财货。
秀了一波阅兵后的陆远还觉得不够解气,首接化身巨人,攀附在城墙上问道:“敢问蔡侯,我姜国意欲朝觐天子,蔡国可愿借道?”
身着绫罗的老者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想要破口大骂,却又被巨人所震慑。
“本将军且问蔡侯,可愿借道?”
“若是不答,吾可否视蔡国为不敬天子,目无法纪,礼崩乐坏之国?天下诸侯可伐之?”
蔡侯捂着胸口,可谓是一字一句的咬着牙说道:“蔡国!借!!!”
“那不就结了吗?明明毫无还手之力,你又何必主动挑衅?很好玩吗?”
“今日给你尔等一个教训,蔡国之人当谨记,不尊天子者,天下共伐之,这是昔日武王与周公所立下的规矩!”
“若有再犯,伐尔宗庙,灭尔国号,以告武王、周公在天之灵!”
蔡侯听完,顿时怒气攻心,一时竟受不了被“蛮夷”反向教育的气,一口老血喷出,摔倒在城墙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