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海就知道这小子有条件。
“不过什么,说下去。”
李向阳站起身,对着张四海比出三根手指,提道:
“第一,这个组长我不能当,让我师傅陈天磊来,他有资历,说话好使,火药配比和安全控制,也离不开老师傅的经验把关。”
张四海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可以,陈工那边我去说。”
“第二,厂里的一切人员,资源由我调动,我可以全权处理,不能有阻碍。”
“没问题,前提是不能带出工厂,不能倒卖,不能犯法。”
李向阳点头,表示那是自然。
“第三,”这是李向阳的内核诉求“鞭炮项目走上正轨后,厂里必须让精密齿轮和液压泵立项,需要最好的设备,让我继续研究。”
张四海听着这三个条件,前两个都没有问题,唯独最后一个,分量不轻。
他思索了几秒,最终重重点头:
“成交,只要你把鞭炮这事儿给我干漂亮了,我亲自给你打报告,批条子。”
话锋一转,他眼神锐利起来:“不过,你也得给我立个军令状。”
“好!你说就是,我全接着。”李向阳当即表示军令状没问题。
张四海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拿起桌上的台历,指着腊月初八的日子。
“看见没有,过了腊八就是年,满打满算,最多给你两周的时间。”
“两周内,我必须看到第一批合格的‘向红牌’鞭炮,可以不多,但必须是能响,安全,象那么回事。”
他身体前倾,语气加重:
“要是超过两周零一个小时,你就不用来厂子了,直接去宋世明那里报到吧。”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两周时间,从零开始,创建一套符合军工标准的鞭炮生产流程还要出合格品。
这在任何人听来,都几乎是天方夜谭。
张四海紧紧盯着李向阳,等待着他的反应,但李向阳脸上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为难。
他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短暂沉默之后,李向阳摸着下巴,斩钉截铁的只回答了一个字:
“能!”
语气平静却带着自信:“厂长,从零到有确实难,但对我来说,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四海挑眉,想听听他到底是从哪来的底气。
李向阳没有解释细节,眼神中的笃定已说明一切。
因为,他重生前所学的,是现代都极为冷门的专业——导弹维修与动力工程。
每日打交道的是比火药复杂千百倍的固体燃料,研究的是精确到毫米的燃烧控制。
相比之下,民用鞭炮的原理对他而言,近乎是一种降维打击。
其中最难的点,反而是如何用这个时代简陋的工具和材料,将他的理论翻译出来。
这就需要陈天磊这样的老师傅,来进行操作了。
“两周。”李向阳重复了一遍期限,语气里甚至带着挑战意味。
“我会让你看到,军工厂做出来的鞭炮,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四海看着他如此有信心,也不再多问,猛地一拍桌子:
“好,这两周,你要什么给什么,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搞砸了”
“没有要是,您就等着听响吧!”李向阳直接打断了他,信心十足。
张四海也不再废话,留下一句:“我等着看你的本事。”
两人之间的拉扯,在这一刻,以李向阳绝对的技术自信占据上风,暂告段落。
李向阳回到那平房宿舍,屋里依旧空无一人,他反手插上门闩,跑到床铺前,把红木箱子拖出来。
从工装内衬掏出钥匙,打开了铜锁,小心翼翼地取出《力学笔记》。
笔记翻开第一页,可以看见被红笔勾勒的地方已经打勾。
这是他之前研究的二级推进结构,原理已大致吃透,空白的地方也写上了工整的笔记和注释。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落在了更后面,那串涉及‘奥尔科夫斯基方程’的章节上。
旁边还有详细的微分表达式。
这些公式,原本是用来计算庞然大物挣脱地球引力的浩瀚工程。
此刻在他眼中,却与‘窜天猴’如何飞得更高,更稳定,更受控制的原理共通。
万物皆有力学,大道至简。
李向阳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专注地誊抄,演算。
表面上,他是在为鞭炮项目查找理论依据,但心底真正的算盘,只有他自己清楚。
张四海给他画的大饼,在上辈子那些导师,同学那里都已经吃的饱饱的了,内心毫无波澜。
自以为用个军令状和支持项目的空头支票,就能把他拴在鞭炮这小玩意上?
未免太小看他李向阳了。
他答应搞鞭炮,固然有替厂子解燃眉之急的想法,但更重要的是,这本来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能名正言顺调动资源,验证那些不敢放开手脚的研究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儿,他又忆起离开办公室时。
自己想拿回那个胚胎齿轮,张四海却义正辞严地说“这是军令状的见证物,等办完事情再还。”
他信个鬼,分明就是老张头看出来齿轮的不凡,想私下琢磨琢磨。
又觉得自己是长辈,拉不下脸直接问,又想让他专心鞭炮项目时,那纠结又故作严肃的表情。
还假装不提不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嘿,老张头啊老张头,你以为你在第二层,却不知我早就在第五层了。”
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感觉,让他有种智力上的优越感,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洋洋得意。
“砰砰砰”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是门板被晃动的哐当声。
“谁在里面?开门,插着门闩干什么呢?”一个不耐烦的年轻男声响起,还有伴随着其他人的嬉笑声。
好在李向阳已经誊抄完笔记,迅速把《力学笔记》放回箱子,妥善锁好。
确认无误后,这才走过去,拨开了那根老旧的门闩。
门外站着二个同宿舍的青工,为首的是厂里有名的大喇叭焦勇。
二人看见开门的是李向阳,脸上都露出了惊讶。
“李向阳?你咋跑宿舍来了。”焦勇上下打量着他,表示不解。
“没活儿,你不回家去,在屋里插着门,鼓捣啥呢?”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挤进门,眼神往里瞟。
李向阳侧身让开,没接话茬。
反而同行的另一个青年孙建业,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焦勇,你早上没来不知道,咱们厂的大发明家昨天把人家王寡妇家房顶给掀了,俩人还在屋里过了一夜呢!嘿嘿嘿……”
李向阳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不悦。
不等他开口,走进屋的焦勇却猛地转身,大声呵斥着孙建业:
“孙建业,别人怕你爹,我可不怕,自己嘴上把点门儿,没影的事别瞎嚷嚷,传出去象什么话!”
焦勇只是嗓门大,三观还是比较正,李向阳刚想对他点头致一下谢。
这小子反手揽住李向阳的肩膀,挤眉弄眼的低声问道:“阳子,跟哥说实话,那王润不润?”
李向阳听闻,脸色一寒,肩膀一抖,直接甩开焦勇的骼膊。
“我只说一遍,我跟王姐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目光扫过眼前几人,语气冷硬。
“她家屋顶是我炸的,我让出房子是赔偿,天经地义,你们别败坏人家的名声,更别觉得我李向阳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倒是让焦勇愣了一下。
他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李向阳反应这样大,嘟嚷了一句:“你这人,真没劲,开个玩笑,这么较真干嘛。”
说完转身找了个下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直接躺了下去。
孙建业从门口晃进来,经过李向阳身边时,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阴阳怪气:
“谁知道呢?反正就你们两人,全凭你自己一张嘴说呗。”
李向阳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跟这群人纠缠纯属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他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多研究几个公式。
他抄起笔记本,刚抬脚,一道身影堵在了门口。
“咳咳,哼!”
一声低沉的咳嗽,带着威严传来。
几人同时一凛,伸头望去,陈天磊站在门口,沉着脸看着他们。
“师傅。”
“陈师傅。”
焦勇连忙起身对着陈天磊行了个礼,站好打招呼。
陈天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落在要离去的李向阳身上。
“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张厂长,该说的都给我说了。”
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尤其是孙建业耳朵里,他觉得特别刺耳。
“现在,你也给我说道说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