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禾被弟妹弄醒,看着两张写满“想吃糖”的小脸,坐起身,揉揉小石头的脑袋:“馋猫鼻子真灵。来,大哥给你们冲点好东西喝。”
“啥好东西?”小石头眼睛瞪得溜圆。
陈青禾拿起那罐沉甸甸的麦乳精,小心地撬开盖子。那股独特的奶香麦芽甜香立刻飘散出来,小花忍不住吸了吸小鼻子:“好香!”
“这叫麦乳精,喝了长高高。”陈青禾拿出三个粗瓷碗,用小勺舀了浅浅一层棕黄色的粉末,分别放入碗中。提起暖壶,细细的热水流冲下去,粉末融化,变成三碗冒着热气的浅褐色饮料。
“慢点喝,别烫着。”陈青禾递过去。小石头和小花立刻像捧着宝贝,小心翼翼地吹着气,小口嘬着。那香甜的味道让两张小脸瞬间被满足感点亮。小石头嘴边沾了一圈奶胡子,小花则细细品味。
看着弟妹陶醉的样子,陈青禾心里也暖。他端起自己那碗喝了一口。
“真好喝!”小石头舔着碗边。
“大哥,还喝。”小花举着空碗。
“好东西一天只能喝一次。剩下的留着明天喝。”陈青禾收起罐子,拿起饼干和糖。“走,跟大哥去看看刘奶奶。”
他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出房门。院子里,刘奶奶还在门廊下糊火柴盒,王桂香在摘菜,小狗蛋玩石子。
“刘奶奶!”陈青禾招呼。
“哎,青禾醒啦?看着精神点了。”刘奶奶抬头笑道。
“好多了。”陈青禾把包好的饼干和糖果递过去,“桂香嫂子,这点零嘴儿,给小狗蛋吃。”
“哎呀,青禾,这太破费了!”王桂香擦着手。
“就是,快拿回去!”刘奶奶也摆手。
“刘奶奶,桂香嫂子,您就别推了。”陈青禾语气温和但坚持,“就是点零嘴儿,让孩子们尝尝鲜。我爸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平时多亏您家照应。”他把纸包塞到刘奶奶手里,“狗蛋儿,拿着。”
小狗蛋欢呼着凑过来。刘奶奶看着孙子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陈青禾,笑着收下:“这小没出息的,狗蛋儿,快谢谢大哥!”
“谢谢青禾大哥!”狗蛋儿响亮地喊着,接过饼干便和小石头与小花挤在一起吃起来。院子里充满了童稚的笑声。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母拎着个小小的网兜,脸上带着难得的喜气回来了。
“妈!”小石头和小花立刻丢下小伙伴扑过去。
“哎哟,慢点!”陈母笑着搂住两个孩子,抬头看见陈青禾和刘奶奶他们都在院子里,声音压低道:“刘婶,桂香!你们猜我今儿运气多好?副食店最后一点肉馅,让我给抢着了!指甲盖大那么一小块儿,肥瘦相间的!”她小心地掀开网兜一角,露出里面一小团用油纸包着的、红白相间的肉馅,那点油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珍贵。
“哎哟!这可真是难得!”刘奶奶真心实意地赞叹,“你家青禾回来,正好包顿饺子给他补补!”
“就是就是,青禾有口福!”王桂香也笑着附和。
陈母更高兴了,盘算着:“晚上就包白菜肉馅饺子!青禾,待会儿帮妈和面!”
下午六点左右,胡同口传来一阵密集的自行车铃声、沉重的脚步声和男人们疲惫却高亢的谈笑声——京钢下班的工人潮涌进了胡同。
“回来了回来了!”王桂香站起身朝外望。
很快,院门被推开,打头进来的是陈父陈铁柱和刘奶奶的大儿子刘建国。两人都穿着沾着灰渍的蓝色工装,戴着工帽,推着同样沾着油灰的二八大杠。陈父身材高大,刘建国则敦实些,两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倦意,但眼神依旧有神。紧接着,一个更年轻、个头和陈青禾相仿的小伙子灵活地挤了进来,正是刘奶奶的小儿子、陈父的徒弟刘卫东。他脸上汗津津的,笑容却格外灿烂,手里也推着辆旧自行车。
爸!”“建国叔!”“卫东哥!”小石头小花炮弹般冲去,举着饼干糖:“爸!看大哥买的饼干!”“糖糖!”
陈父摸摸小石头头:“嗯。”刘建国拍拍孩子后背。刘卫东抱起小花转圈:“哟!小花有糖啦?”逗得她咯咯笑。
这时,在厨房包饺子的陈母对儿子说:“青禾,你爸他们回来了!”
男人们支好车,取下饭盒。陈父和刘建国沉默地打开,各拿出一个手帕包的白面馒头,自然递给妻子:“给家里。”“给孩子明早吃。”刘卫东也从自己饭盒拿出一个给刘奶奶:“奶奶,您的!”
刘奶奶接过三个馒头,念叨着:“你们啊干重活”但没再多说,小心收好。
“爹!建国叔!卫东!”陈青禾快步出去,也上前叫人。
“青禾?回来啦!”刘卫东看到陈青禾,眼睛一亮,放下小花就大步过来,亲热地一拳捶在陈青禾肩膀上,“好家伙!啥时候回来的?脸色咋样看着还是有点白,夏收那阵儿累坏了吧?”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
“刚回来没多久,睡了一觉好多了。”陈青禾笑着应道,肩膀被捶得有点麻,心里却觉得亲切。
陈父看着妻子接过自己递过去的馒头,又看了看儿子,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水龙头边,拧开水,哗啦啦地洗着手脸,清凉的水冲去脸上的汗渍和灰尘。刘建国和刘卫东也凑过去洗手洗脸。
陈父洗完脸,走到院子里那棵老石榴树下的小板凳坐下,拿出烟袋锅,慢慢地装上烟丝。刘建国也搬了个小马扎坐过来,刘卫东则斜倚在树干上。
“青禾看着是精神点了,”刘建国掏出火柴给陈父点上烟,自己也点了一支,“这孩子,出息啊。大学生,进研究所,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粮。”语气里带着工人对知识分子的天然尊重和羡慕。
“可不是嘛!”刘卫东接口道,语气更热烈,“师傅,您是没见着,上次我去所里给青禾送东西,好家伙,那大图纸铺着,青禾拿着尺子铅笔,刷刷地画,那叫一个气派!研究所的领导都夸他脑子活,有想法呢!”他用手比划着,仿佛亲眼所见。
陈父听着,只是“嗯”了一声,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锅,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但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他抬手用烟袋锅轻轻敲了敲旁边一个破花盆的边沿,磕掉一点烟灰,没接关于儿子的话茬,反而问起刘建国:“建国,三号炉检修方案,车间主任批了没?”
“老陈!快进屋吃饭!”陈母的声音适时从堂屋门口传来,陈父又深深吸了一口烟,才在花盆边上用力磕净了烟袋锅里的灰烬,慢悠悠起身,跟着进了屋。
“吃吧吃吧,趁热。”陈母招呼着,先给小石头和小花各夹了两个饺子放到他们的小碗里晾着,又给陈父和陈青禾碗里夹了好几个。
小石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首哈气,但眼睛亮晶晶的:“肉!真香!”
小花也小口吹着,吃得一脸满足。
陈母看着孩子们吃得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忍不住用筷子点了点饺子盘边,声音都提高了些:“老陈,你是不知道,青禾今天去部里汇报工作,领导可重视了!还专门给了他两天假,让他回来休息。”她看向儿子,眼神里满是骄傲,“这孩子,学习好,脑子也活络,在研究所表现好着呢!这不,下个月实习期就满了,转正板上钉钉的事儿!”她特意强调了“部里”和“转正”。
陈父正把一个饺子蘸了醋送进嘴里,闻言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陈青禾,咽下饺子才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去部里了?汇报的啥?没出错吧?转正稳了吗?用不用走动走动?”他问得更具体,更关心实际的步骤和结果。
“嗯,汇报所里一个项目的进展。挺顺利的,领导问了些问题,都答上来了。转正应该没问题,我刚给所里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下个月中旬,应该就能转正了。”陈青禾回答得比较谨慎。
“嗯。”陈父点点头,又夹了一个饺子,“领导没留你吃饭?”这是他判断重视程度的一个朴素标准。
“没有。”陈青禾如实回答。
陈父“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说:“转正了更要稳当。在单位勤快点,多学多看少说话。”
“知道了,爹。”陈青禾应道。
陈母见丈夫似乎没自己那么兴奋,又想起另一桩心事,看着儿子清秀但略显单薄的脸,叹口气:“青禾啊,工作稳了是好事。可你这都二十西了,终身大事也得考虑啊!所里就没合适的女同志?别光顾着画图搞研究,好姑娘都让人挑走了!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再拖下去,好姑娘都成老姑娘了!”她语气殷切,但略感焦虑。
陈青禾刚夹起一个饺子,闻言差点呛着,赶紧低头:“妈这事儿不急,所里忙”
“忙忙忙!再忙也得成家!”陈母瞪了他一眼,但看他那窘迫样,也不好再说,只嘟囔着,“回头我让你王姨帮着打听打听”
一家人安静地吃着这顿难得的饺子,小石头和小花沉浸在肉香里,陈父默默咀嚼,陈母的心思则在儿子的事业和婚姻间来回打转。
饭后收拾停当,小石头和小花玩了一会儿,就开始揉眼睛。陈母带他们洗漱完,准备哄睡。可刚躺下没一会儿,西屋就传来了小石头带着哭腔的嚷嚷:“妈!我要吃饼干!我要吃大哥买的饼干!”
紧接着是小花细声细气的附和:“糖糖吃糖糖”
“不行!晚上吃了糖牙要长虫!”陈母坚决的声音传来,“快睡觉!明天早上再吃!”
“不嘛不嘛!我就要现在吃!呜呜”小石头的哭声加大了。
“糖糖”小花也委屈地哼唧起来。
陈青禾在自己房间里,正坐在旧书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机械原理》和几张画着复杂草图的图纸,这显然是原主留下的。但他此刻心神并未完全沉浸其中,而是在尝试“激活”脑海中红色笔记本的“应急资料库”。
意念集中,一个类似目录的界面浮现出来。大部分区域是灰色的,只有极少数条目散发着微弱的白光。个亮着的条目正是:[脱粒机相关技术资料(初级解锁)]。
“居然是因为那个脱粒机”陈青禾心中暗道,“这金手指是‘等价交换’?用我的发明成果解锁对应的知识?”他有些兴奋,立刻将意念沉浸到这个条目中。
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意识,像一本本书籍在脑海中自动翻开:
这些书籍包含了从最原始的手摇式到相对先进的滚筒式、气流式脱粒机的详细结构图、工作原理、材料选择、效率对比,甚至包含了一些国外类似设计的简要概述!信息之详尽、视角之前瞻,远超原主画的图纸。
“我的天”陈青禾被这庞大的知识库震撼了,“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后,就凭这些资料,我都能开个脱粒机专题研讨会了,‘脱粒机小王子’?”他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封了个略带调侃的头衔,感觉前路似乎明亮了一些。
但兴奋感只持续了片刻。一个更紧迫的任务立刻压上心头——国庆献礼的联合收割机传动系统改进方案!
他立刻收敛心神,用意念急切地“检索”目录:“联合收割机改良方案联合收割机收割机”
目录界面毫无反应,相关条目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不是吧?!”陈青禾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那点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脱粒机解锁了,收割机改良方案为什么不行?难道解锁条件不是‘相关’,而是必须‘我亲自发明创造出来’才行?”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有点慌,“完了完了,所里还等着我的图纸呢!这要是画不出来,别说献礼,转正后第一个任务就得砸锅!‘脱粒机小王子’秒变‘收割机门外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那些亮着的脱粒机书籍。一个念头闪过:“等等既然脱粒机资料这么全,是不是能从这些资料里找点灵感,自己琢磨改良,再说,不是还有导师吗,希望导师到时候给点力啊?”这想法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但也知道这难度不小,万一导师不给力,就意味着他得靠自己真本事去啃这些硬骨头,金手指只是提供了“参考资料”,并没有能让他瞬间融会贯通成为专家。
正沉浸在这惊人的发现中,隔壁弟妹的哭闹和陈母的呵斥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陈青禾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父母房间门口。小石头正坐在床上抹眼泪,小花也瘪着嘴,陈母站在床边,脸色无奈又坚决。
“妈,要不”陈青禾刚想劝一句“就给他们一小块吧”,陈母立刻瞪了他一眼:“不行!惯得他们!晚上吃甜的,回头牙疼闹起来,更遭罪!睡觉!”态度没有丝毫松动。
看着弟妹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陈青禾心思电转,蹲下身,放柔声音:“石头,小花,不哭了。饼干和糖明天早上肯定给你们吃。大哥答应你们,明天明天大哥想办法,在给你们做点别的特别好吃的东西,怎么样?保证比饼干还好吃!”他得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比饼干还好吃?”小石头抽噎着,泪眼朦胧地问。
“嗯!大哥说话算话!”陈青禾保证道。
小花也停止了哼唧,好奇地看着大哥。
“真的?”小石头将信将疑。
“真的!快睡觉,明天才有好吃的。”陈青禾摸摸他们的头。
两个孩子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但被大哥的承诺吸引,加上哭闹也累了,终于在陈母的催促下,抽抽搭搭地躺下了。
陈青禾回到自己房间,重新坐到书桌前。刚才安抚弟妹时,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检索时看到一本书上写的是脱粒机有个配套设备,他急忙查找了起来,很快,一个亮着的条目吸引了他的注意:[热风循环烘烤设备原理与应用(基础)]。
他的意识沉浸进去,简单的结构图浮现出来:一个箱子(或桶),内部有热源(煤炉、电热丝示意图),有风扇(手摇或简单电机带动),有风道设计,还有关于温度控制的基本原理一种结构相对简单,可以利用现有材料(比如改造旧铁皮桶)制作的小型烘烤箱的概念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
“对!就用这个!这不是就是个电烤箱吗?材料不难找,原理也简单,画个图让老爹帮忙敲打一下应该就能成!”
他抽出一张新的草图纸,拿起铅笔,开始勾勒一个铁皮桶的轮廓,脑子里想的全是饼干烤出来的酥脆香气和小花小石头满足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