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席间也不乏一些暗中嘀咕的:“这陈知府,自己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不想着早日成婚生子,延续香火,反倒花这么大心血培养这些无亲无故的半大孩子
这要是以后翅膀硬了,另攀高枝,或者养不熟反咬一口,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这种想法,在一些注重宗族血脉的士绅看来,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将这疑惑压在心底,脸上依旧堆满笑容,向陈禾和启明启文敬酒道贺。
宴席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散。
宾客们离去时,在门口取回自家礼物,心情复杂。
今日这场宴席,他们送出的礼一份没少,却得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陈知府不仅手段厉害,其培养后继者的方式和魄力,也非同寻常。这杭州的未来,恐怕与这几个“启”字辈的年轻人,会息息相关。
送走所有客人,府衙终于安静下来。
仆役们开始收拾残局。
启明和启文走到陈禾面前,就要行大礼,却被陈禾一手一个扶住了。
“今日之贺,是你们自己挣来的。”陈禾看着他们,目光温和而深邃,“童生只是起步,未来的路还很长。
记住,读书科举,为的是明理,是济世,而非仅仅追求功名利禄。
今日众人对你们另眼相看,非因你们本身,而是因你们身上‘陈禾弟子’的标签。
他日若想真正赢得尊重,还需靠你们自己的德行与能力。”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绝不敢忘本!”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坚定。
陈禾点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好了,忙了一天,都去歇着吧。明日还有明日的公务。”
夜色中,启明启文看着陈禾转身走向书房的背影,心中暖流涌动,更坚定了努力向上、不负期望的决心。
热闹的庆贺宴席过后,杭州府衙后院果然如陈禾所预期的那般,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甚至比以往更加忙碌了几分。
那份因启明、启文中试带来的喜悦,并未让陈禾沉溺其中,反而更坚定了他对这几个孩子不,如今己是青年了,进行系统化、专业化培养的决心。
他深知,童生只是起点,未来的道路更加漫长艰辛,仅靠他政务闲暇时的零星指点,是远远不够的。
没过几日,府衙后院便多了一位常客,一位姓周的老举人。
周举人年近五旬,面容清癯,衣着朴素,是陈禾托了昔日清源书院的关系,几经寻访才请来的。
周举人科举之路止步于乡试,学问算不得顶尖,但胜在根基异常扎实,尤其对经义典籍的注疏、章句训诂,有着近乎刻板的严谨。
用陈禾私下对启明他们的话说:“周先生或许在开拓创新上有所不足,但他能帮你们把学问的底子打得牢牢的,如同建房,地基稳固,方能起高楼。”
周举人的授课安排在每日上午,地点就在后院特意腾出的一间静室。
启明和启文自然是主要学生,此外,陈禾将剩下几个启也叫来一同听课。
尤其是启真和启善,这两人未来也是要走科考路子的。
其实启善则对数字、账目更感兴趣,心思活络,颇有经商之才,平日里常帮着启慧打理安济坊的账目。
对于启善的兴趣,陈禾并未压制,但他坚持认为:“无论你日后是经商还是从事其他行业,有个正经的功名在身,就如同多了一层护身符,行事也更有底气。
况且,读书明理,对你看待商事、与人交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道理,如同现代人追求大学文凭,重在提升综合素质和拓宽未来的可能性。
启善虽然更想摆弄算盘,但对陈禾的话向来信服,也就乖乖地坐进了课堂。
就连志在武举的启武,也被陈禾要求每日必须抽出一个时辰,跟着周举人学习最基本的经义和兵法文字。
“武举并非只考蛮力,”陈禾告诫他,“策论韬略,乃至对兵书的解读,都至关重要。一个看不懂地图、不通晓战阵变化的将领,与一介莽夫何异?
难道你将来只想当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吗?”
启武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挠着头,也捧起了对他来说犹如天书的书本,愁眉苦脸地跟着咿咿呀呀地念。
女生更不必说,虽说因为现实情况没有办法像男生一样通过科举获得功名,但是女孩子,多点见识总是好的。
周举人教学极为认真,甚至可说有些古板。
他从最基本的《西书》章句讲起,要求弟子们必须逐字逐句理解透彻,背诵流畅。
课堂气氛常常是严肃的,只有朗朗的读书声和周举人不时停顿下来、细细讲解的声音。
启明听得专注,不时提问;启文思维活跃,偶尔会提出些不同见解,周举人虽不鼓励“奇谈怪论”,但也会耐心解答;
启真则有些坐不住,常常趁先生不注意,偷偷在纸上画个小人儿,被启明用眼神提醒后,才吐吐舌头赶紧坐好;
启善则努力将经义中的道理与他理解的“生意经”联系起来,有时会问出些让周举人愣住、却又不得不思考的“怪问题”;
最痛苦的莫过于启武,常常听着听着就开始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首到被周举人的戒尺轻轻敲在桌面上惊醒。
除了文课,陈禾在武艺教授上更是下了大力气。
韩队正实战经验丰富,是很好的教官,但毕竟野路子出身,对于武举需要考核的骑射、器械、兵法阵型等规范化内容,并不完全在行。
陈禾通过官场人脉,颇费了一番周折,甚至动用了些人情,才从两浙路驻军中请来了一位因伤转任闲职的武学教头,姓雷,人称雷教头。
雷教头年纪与韩队正相仿,但气质截然不同。
他身形挺拔如松,动作干净利落,一看便是自幼打熬筋骨、受过严格训练的。
他确实是正经的武举出身,曾在边军担任过低级将领,因旧伤复发才转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