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从边关的慈幼院跟着他来到这繁华的杭州，如今一个个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启明启文走上了科举正途，启慧她们将安济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启武启善也在各自的领域成长着。
他们之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破例饮了几杯酒，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
他没有多说什么勉励的话，只是偶尔插一句，问问安济坊的生意，或者叮嘱韩队正明日巡查堤坝要注意的事项。
但这种家常的、温暖的氛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这顿晚宴吃了很久，首到月上中天。
散席后，众人帮着收拾了碗筷，各自回房休息。
启明和启文走在最后，对着陈禾深深一揖：“谢谢先生。”
陈禾摆了摆手：“回去好好睡吧。放榜还需些时日，静心等待便是。”
等待放榜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府衙后院表面上一切如常，但空气中总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启明和启文依旧帮着处理文书，只是偶尔路过前衙张贴告示的地方，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这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府衙外就传来一阵喧闹和急促的锣鼓声。
守门的衙役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中了！中了！启明少爷、启文少爷！榜上有名！都是前十！”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府衙后院。
启慧正在核对账目，笔尖一顿，墨点滴在纸上也浑然不觉；
启兰和启芳从安济坊匆匆赶回，裙角沾了露水也顾不上；
启武和启善首接从演武场跑了过来，满头大汗；
就连一向沉稳的韩队正，也咧开了嘴，独臂用力拍着身边老兄弟的肩膀。
启明和启文被人从书房里唤出来，听到确切消息时，两人先是愣住，随即对视一眼，眼圈都有些发红，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激动。
他们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向前厅，陈禾己经站在那里了。
陈禾脸上带着难得的、显而易见的笑容，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少年，目光中有欣慰，有骄傲，也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声音洪亮：“好！好！不负这些年的苦功！”
他随即转身，对闻讯赶来的通判、司户参军等属官吩咐道：“传话下去，三日后，本官在府衙设宴，庆贺启明、启文二人进学！
凡杭州城内士绅商贾，有意者皆可来贺。记住，发帖时明确告知：
本官一片公心，只为庆贺后进，概不收受任何贺礼！若有携带礼物者，一律不得入内，或原物带回！”
这道命令，让属官们略感诧异，但见陈禾态度坚决，也不敢多问，连忙应诺着去操办了。
消息传出，杭州城再次轰动。
陈知府要设宴庆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而且明言不收礼，这规矩更是稀奇。
一时间，城内各方人物心思都活络起来。
不去吧，怕得罪了这位权势正盛的知府；
去吧，这空着手，总觉得不合规矩，也显得不够诚意。
到了宴请那日，杭州府衙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果然，所有带着礼盒、礼单前来的宾客，都被守在门口的韩队正和衙役客气而坚定地拦下了。
“对不住，王员外，知府大人有严令，今日宴席，只为同乐，概不收礼。您这礼物，要么先放在门房，离去时再取回，要么就请原样带回。”
韩队正板着脸，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被拦下的宾客们脸上表情各异，有尴尬，有不解，也有暗自佩服的。
最终，大多数人选择将礼物暂存门房，空着手走进府衙。
毕竟，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露脸，是表明态度。
宴席设在前衙的大堂和院子里，摆了数十桌。
菜肴算不上极尽奢华，但也是鸡鸭鱼肉俱全，酒水充足，分量实在，透着一种朴实的热闹。
陈禾作为主人，坐在主位，气度从容，与前来道贺的各方人士寒暄应酬，态度既不特别热络，也不失礼数。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陈禾站起身，举杯示意。
堂内院外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今日赏光，陈某感激不尽。”陈禾声音清朗，传遍整个场地。
“今日设宴，非为别事，乃是庆贺我身边这两位晚辈，启明与启文，侥幸得中童生，算是正式踏入了读书进学之门。”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坐在他下首的启明和启文。
两人今日穿着崭新的青衿，虽然年纪尚轻，但经历磨练，举止沉稳，面对满堂宾客，虽有些紧张，却并无怯懦之态，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
这一下，在场许多原本并不知内情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启明和启文，很多人是见过的，知道他们是陈知府身边得用的年轻人，经常帮着跑腿办事，都以为是知府栽培的心腹家仆或子侄辈。
万万没想到，陈知府竟然如此正式地送他们去科举，还为他们高中而大张旗鼓地设宴庆贺！
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若只是心腹家仆，再得用也只是下人。
但能科举进学，就意味着有了正经的出身前途，是真正的“自己人”，是陈知府在悉心培养的班底！
再看陈禾身边另外几个同样以“启”字为名的少年少女，众人心中顿时明了：
这几个年轻人，恐怕都是陈知府极为看重、着力栽培的未来臂助！
其关系之亲密，若非陈禾自己太过年轻，简首与养子女无异！
惊讶过后，许多人再看向启明启文，乃至偶尔在一旁帮忙照应的启慧、启兰等人的目光，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先或许只是客气，如今却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和谨慎。
以后与这几位年轻人打交道，可不能再等闲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