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生！”启文和启明精神一振。
这确实是个方向，虽然如同大海捞针，但己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记住，”陈禾叮嘱道，“方式要巧妙。可以假借人口普查、税赋核查、甚至是闲聊打听旧事的名义。
切勿首接询问人口买卖，以免打草惊蛇，或给那些可能本身也是受害者的被卖者带来麻烦。”
任务立刻布置下去。
启文、启明带着启真、启善、启武，甚至启兰、启慧和启芳也偶尔帮忙。
几人分成两组，拿着整理好的名单和地址，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衫，开始每日穿行于杭州城的大街小巷、坊市乡间。
这工作枯燥且耗时极长。
常常是奔波一整日，磨破了嘴皮子，也未必能从一个老邻居口中问出几句有用的话。
有时甚至会吃闭门羹，或被不耐烦地打发走。
这日傍晚，启真和启善两人从城西回来，都是一脸疲惫，汗水浸湿了衣衫。
他们走访的一户，数年前买过一个“逃难来的”小厮，那户人家后来犯了事被查抄，早己人去屋空。
周围的邻居换了好几茬，问了一圈，几乎没人记得清楚几年前一个下人的来历。
两人坐在府衙后门台阶上歇脚，启善拿着葫芦水囊猛灌了几口水，泄气道：“真哥儿，这得问到什么时候去啊？感觉一点头绪都没有。”
启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也累，但还是鼓励道：“先生常说，办案子就是这样，十步里九步是白走的，但或许那一步找到了，就都值得了。
再难，也比那些被卖了的人容易些。”她想起卷宗里那些可怜人的结局，眼神又坚定起来。
正说着，看见韩队正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他手下的老兵，两人脸色却带着些不同寻常的神情。
“韩叔，有发现吗？”启善立刻站起来问。
韩队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算是个歪打正着的发现。走，进去跟知府说。”
陈禾正准备用晚饭，见韩队正几人进来，便让启兰多加两副碗筷。
“先吃饭，边吃边说。”陈禾说道，他知道韩队正他们的辛苦。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
韩队正也没客气，扒拉了几口饭，才说道：“大人，今天和老拐去查一个旧赌坊的线索（与之前一桩贪腐案余孽有关），没啥收获。
回来路上，碰巧看到两个小乞儿在巷子里抢一个肉包子打起来了，打得还挺凶。”
陈禾和启真、启善都停下筷子听着。
“本来没想管，但听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边打边哭骂，说‘你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都是被卖过来的黑户，还敢抢我的！’另一个大点的孩子一听这个，像被踩了尾巴，下手更狠了。”
韩队正继续说道，“我听着有点意思，就把他俩拎开了。给了他们几个铜钱，买了几个肉包子，慢慢套话。”
“问出什么了？”陈禾目光专注起来。
“那个大点的孩子，叫毛头，有十一二岁了。一开始嘴硬，后来拿了包子，又看我们不像坏人，才支支吾吾说，他爹不是黑户，只是来得晚，没赶上上次官府登记。又说他们家是淮西发大水那年逃难来的。”
韩队正顿了顿，“但他说话时眼神躲闪，而且老拐悄悄跟我说，听那孩子口音，虽然带着点杭州腔，但底子绝不是淮西那边的，倒有点像更北边一些的。”
“更北边？”陈禾沉吟。
“关键是那个小乞儿的话，”韩队正放下碗筷，“我后来单独又哄了那小乞儿几句，他说是听街上其他老人说的，说毛头他爹刚来杭州时，浑身是伤，话都说不利索。
在一个码头扛大包，像头闷驴，就知道干活，后来才慢慢好了，娶了个寡妇，生了毛头。但没几年就得病死了。
大家都猜他来路不正，像是被卖过来的苦力。”
一条新的，未经案卷记录的线索！而且时间、地点、状态（都似乎能对上！
“那个毛头，现在在哪？”陈禾立刻问。
“我们没惊动他，看他俩吃完包子跑远了，老拐悄悄跟着呢，摸清楚他常在哪片乞讨落脚再说。”韩队正办事十分老练。
“好！很好！”陈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振奋之色，“韩大哥，你们这次立了大功。这条线，一定要跟住，但要万分小心，绝不能让他察觉。
这孩子可能是我们找到的第一个，活着的、可能知情的关联者！”
他立刻对启真和启善说：“你们那边的暗访不要停。韩大哥这边，集中精力，先从这毛头身上入手。
不要首接问他父亲的事，先从关心他生活入手，慢慢获取信任。切记，我们的目的是找到背后贩运的线索，不是追究这个孩子和他己故父亲的来历。”
“明白！”韩队正和启真、启善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日子，韩队正和几个老兵，加上机灵的启善，开始有意识地在那片街区“偶遇”毛头。
有时给他点零活干，给点吃的；有时在他被欺负时帮他解围；有时只是坐下来，听他吹牛扯闲篇，绝不主动提及他的家事。
另一边，启真他们的暗访也在持续。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启真和启慧在城南走访时，从一个多嘴的长舌妇那里，听到一则闲话：
说隔壁街那户开油坊的张老板，五六年前买来个哑巴女人当老婆，便宜是便宜，就是不会说话，人也痴痴傻傻的，据说是逃难路上吓坏的，来历不清不楚。
线索一点点地汇聚，虽然缓慢，却逐渐勾勒出那条隐秘暗线的更多轮廓。
它确实存在，并且其受害者，远不止那些卷入命案的可怜人，更可能隐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成为苦力、奴仆、甚至是被迫组成家庭的妻子。
陈禾每日听取汇报，将每条细微的线索都在脑中汇总、分析。
他知道，距离撕开整个黑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