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哥一听就不乐意了：“这位兄弟说话不中听！我们虽是外乡人，干活可不比谁差！”
李西哼了一声：“堤坝修不好，发大水淹的可是我们杭州人。
老张头赶紧打圆场：“都是混口饭吃，把活干好最要紧。堤坝修好了，大家都不受灾，岂不是好？”
一个泗州来的老汉接话：“是啊，我们老家就是堤坝不牢才淹的。这杭州的堤坝，必定要修得结结实实！”
正说着，外面传来开饭的哨声。
晚饭是糙米饭和一碗青菜，偶尔有几片肥肉星子浮在菜汤上。
对于饿久了的人来说，这己是难得的美味。
饭后，王工头来交代明日活计，发给每人一个竹牌，上面写着编号。
“这竹牌收好了，凭竹牌领工钱。”王工头特别叮嘱，“明日开始，卯时做到午时，休息一个时辰，未时做到酉时。中间有两次歇息，每次一炷香时间。”
天色暗下来，工棚里点起油灯。
许多人没有睡意，三三两两聊着家常。说起老家灾情，不少人抹起眼泪。
“要是堤坝修得好，我们那儿也不至于淹成那样。”一个年轻后生哽咽道。
老张头叹口气：“天灾人祸，说不准的。只盼这杭州的堤坝修牢固了，别再让更多人受灾。”
刘大哥压低声音：“听说这次修堤，是因为之前有一批官员贪墨了修堤款，才导致堤坝不牢。现在那些贪官被查办了，朝廷拨了新款，咱们这活才有的干。”
李西原本背对着大家，听到这话转过身来：“你们外地人不知道，之前被查办的那个赵知府，可是把我们害苦了！
去年就说要加固堤坝，收了不少税，结果就草草修了修表面工程！”
“难怪这次招工，官府特别重视，”老张头恍然大悟，“每道工序都要记录在案。”
工棚里的对话渐渐少了，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老张头却睡不着，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月光，摸索出怀里那半个馒头，小心地用布包好，塞在枕头下，明天带回去给孩子们。
他想起离家那天的情形：河水突然暴涨，顷刻间漫过堤岸，吞噬了村庄。他带着妻儿拼命往高处跑，回头只见一片汪洋。
那么多乡亲没跑出来，那么多田地房屋化为乌有
眼泪不知不觉湿了草枕。
老张头悄悄擦去，告诉自己：至少现在有了活干，有了希望。
等堤坝修好了，或许真能在杭州安家，把妻儿接出安置区
重修堤坝的开工日。
江边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征召来的民夫。
陈禾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身后跟着工部李侍郎、府衙属官以及几位负责具体工段的工匠头领。
他今日未穿官袍，只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棉布劲装，但久居上位的威仪和连日操劳的凝重，却让他显得比身边任何人都要醒目。
他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的人群，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诸位乡亲！”陈禾开口，声音清朗，压过了江风和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朝廷拨下的专款到了，重修咱们钱塘江大堤的工程，就此开始！”
底下响起一阵压抑着的兴奋议论声。
“这堤坝，关乎杭州城安危，也关乎你们每个人的田产家园！修好了，从此不再怕洪水肆虐，是为子孙后代谋福！”
“本官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工钱、这饭食，是朝廷的恩典，是民夫们用血汗该得的！谁要是敢在里面动手脚，克扣一文钱，偷减一口粮——”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无需等朝廷钦差来查，本官就能先砍了他的脑袋！不信的，大可以试试！看看是本官的刀快，还是你的脖子硬！”
凛冽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让原本还有些燥热的空气瞬间降温。
那些工头和吏员们顿时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纷纷低下头，不敢与陈禾对视，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小心思瞬间熄得干干净净。
试试？谁敢试试？
这位知府大人从通判任上开始，杭州乃至整个江南官场，被他拉下马的贪官污吏、豪强恶霸还少吗？
手段之酷烈，行事之果决，谁人不知？
前段时间那些风光无限的同僚，如今还在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呢！
这个时候，谁还敢往刀口上撞？
陈禾看着他们噤若寒蝉的样子，知道敲打得差不多了，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工程由工部李侍郎总体督建，府衙协理。各项用料采买，皆需三家比价，公开透明，账目每日核对，一式三份，工部、府衙、商会共同监督！
各工段进度、物料消耗，也需每日上报！若有延误、虚报、以次充好，本官唯你们是问！”
“是！是！卑职（小的）明白！”工头和吏员们忙不迭地躬身应诺，额头渗出冷汗。
“好了！”陈禾一挥手，“各就各位，开工！”
一声令下，庞大的修堤工程正式启动。
民夫们在工头和工匠的指挥下，分成若干小队，有的负责清理之前溃决段的淤泥碎石，有的开始挖掘更深的地基，有的负责搬运石料木料。
号子声、铁器碰撞声、夯土声再次响彻钱塘江畔，却比上一次抢险时，多了几分有序和希望。
陈禾并没有离开，他就和李侍郎等人留在工地上，随时查看进度，解决出现的问题。
“李侍郎，你看这地基的深度，是否足够？”陈禾指着一段刚挖开的沟槽问道。
李侍郎亲自跳下去，用尺子仔细量了又量，又抓起底下的泥土捻了捻：
“深度够了，但这土质还偏软，需再填入三合土夯实，最好能加一层碎石做垫层。”
“好！就按您说的办！”陈禾立刻对旁边的工头吩咐，“听到没有？这段地基，按李侍郎的要求加固！”
“是！大人！”
中午时分，炊烟袅袅升起。
临时搭建的伙棚里，大锅煮着杂粮米饭，另一口锅里是冒着油花的白菜炖豆腐，虽然不见多少肉星，但分量十足，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