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尊大人为民操劳，实在是辛苦了。今日恰巧人齐，老朽在‘望湖楼’略备薄酒一杯，还请大人赏光，让我等聊表敬意。
也好呵呵，私下再向大人请教些细务。”
陈禾微微蹙眉，婉拒道：“周老会长客气了。公务己毕，本官还有些卷宗需要批阅，心领了。”
“哎哟，大人，再忙也得吃饭不是？”旁边一位姓钱的布商立刻接话，满脸堆笑。
“就是一顿便饭，绝不敢耽误大人正事。实在是有些市井情形，方才在堂上不好细说，想着席间也能跟大人细细禀报。”
“正是正是，”另一位李姓的陶瓷商也附和，“大人来杭州这些时日，一心扑在公务上，想必还没好好尝过我们杭州地道的船菜吧？
望湖楼的厨子，一手醋鱼可是绝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态度热情又谦卑，句句都打着汇报工作、体恤上官的旗号，堵死了陈禾所有干脆利落的拒绝理由。
若再强硬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刻意与这些刚刚开始合作的商会领袖保持距离了。
陈禾沉吟片刻。
他深知这些商贾巨富的能量和心思，也明白酒桌确实是探听某些真实消息、拉近关系的场合。
总将他们拒于千里之外，并非长久之计。
“既然如此，盛情难却。”陈禾终于点头，“不过说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一切从简，切勿铺张。”
“一定一定！大人放心！”周老爷子等人顿时喜笑颜开，连声答应。
望湖楼临西湖而建，华灯初上时，确是风景极佳。
周老爷子包下了一个临水的雅间，窗外湖光山色，室内布置雅致，空气中弥漫着酒菜香气和丝竹管弦之声。
席面果然如他们所说，颇为“从简”，但一道道菜色精致，显然是用足了心思。
陈禾只带了韩队正和两名护卫进来，让他们守在雅间门口。
他自己则坐在主位，周老爷子等人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商人们果然不再只谈公务，而是说些杭州风土、生意见闻，偶尔也小心翼翼地探问些朝廷政策的风向。
陈禾大多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既不冷淡，也不热切，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韩队正则像一尊铁塔般立在门口，独眼锐利地扫视着席间和门外的一切动静。
一切看似正常，首到一名端着酒壶上来添酒的侍女，不知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是手滑，惊呼一声，整壶酒液竟大半泼洒在了陈禾的衣袖和前襟上！
刹那间，席间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那侍女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周老爷子也立刻起身，满脸懊恼和关切：“哎呀！这这怎么说的！蠢奴才！毛手毛脚！惊扰了大人！还不快滚下去！”
他呵斥着侍女，又忙对陈禾道，“大人，真是对不住！这这酒渍污了官袍，实在是罪过！
楼上备有干净的客房和热水，还请大人移步，稍作清理，换身干净衣裳。老朽这就让人去准备！”
旁边立刻有酒楼的管事模样的人上前，躬身道：“大人请随小的来，客房都己准备妥当，热水新衣即刻送到。”
一切发生得很快，很自然，仿佛只是一场意外的忙乱。
陈禾看着自己湿透、散发着酒气的衣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抬眼，目光扫过周老爷子那看似焦急懊恼的脸，又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最后看向门口如临大敌的韩队正。
韩队正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门外并无其他异常埋伏。
“无妨。”陈禾站起身，语气平静，“一点小意外而己。换衣就不必了，本官”
“大人！”周老爷子却急忙打断，语气更加恳切，“这如何使得？官袍乃朝廷体面，岂能如此污损？若是传出去，倒显得我等招待不周，慢待了大人！
只是简单擦拭换衣，片刻就好，绝不会耽误大人太多工夫！还请大人千万给老朽这个赔罪的机会！”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劝说，态度殷勤得让人难以拒绝。
陈禾沉默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但这戏码做得十足，若强行离开，反而显得自己疑神疑鬼，小题大做。
“既然如此，”他缓缓开口，“带路吧。韩队正，你随我一同上去。”
“是！”韩队正沉声应道，立刻紧跟一步。
那管事脸上笑容不变，躬身引路：“大人这边请。”
客房就在酒楼顶层，颇为安静雅致。
管事将陈禾和韩队正引到房门口，便停下脚步，赔笑道：“热水和新衣马上送到，大人请稍候。
小的就在楼下候着，大人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说完便躬身退下了。
韩队正抢先一步推开房门，独眼迅速而警惕地扫视房内。
房间不小，布置华丽，有桌椅、屏风，里间是卧榻。并无他人。
陈禾走进房间，韩队正紧随其后，反手关上了门，低声道：“大人，末将觉得此事有诈。”
“我知道。”陈禾淡淡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
楼下是灯火通明的街道和漆黑的湖面，并无异样。
“无非是些美人、金银或者栽赃陷害的老套把戏。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唱哪一出。”
很快，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大人，热水和新衣送到了。”
韩队正打开门，只见两名侍女低着头，一人端着铜盆热水和毛巾，另一人捧着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衣物，看料子便知价值不菲。
“进来吧。”陈禾道。
两名侍女低着头走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行了一礼，便准备退下。
“等等。”陈禾忽然开口。
两名侍女身体一僵，停住脚步。
陈禾走到那捧着一叠衣服的侍女面前，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件月白色的内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