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捻起衣角,细腻光滑的触感,是上好的苏缎。
他仔细看了看衣领和袖口的刺绣纹样,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不同于寻常皂角的奇异熏香。
“这衣服,是从何处取来的?”陈禾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侍女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回回大人,是是周老爷早就吩咐备下的,是‘锦云记’最好的料子,刚熏香熨烫过的”
“锦云记?”陈禾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如果他没记错,这家绸缎庄,似乎与之前试图哄抬粮价的朱家有些关联。
他放下衣角,又看向那盆冒着热气的水。
水很清,看不出什么。
“好了,你们下去吧。”陈禾挥挥手。
两名侍女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韩队正立刻关上门,插上门栓。“大人,这衣服和水”
“衣服熏了特殊的香,水里”陈禾用指尖蘸了点热水,放在鼻下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指尖,“无色无味,但或许掺了点什么助兴的东西。老套,但往往有效。
上辈子也是看过不少电视剧的,这么点小伎俩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
韩队正脸色一沉:“末将这就去把那周老儿抓来!”
“不急。”陈禾拦住他,“戏还没唱完,主角还没登场呢。毁了他们的戏台子,怎么知道他们想演什么?”
他走到桌边,并没有碰那盆水和那叠衣服,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蘸了些自己随身水囊里的清水,简单擦拭了一下官袍上的酒渍。
好在官袍颜色深,酒渍并不太明显。
“我们就等着,”陈禾在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道,“看看接下来,是走水呢,还是抓奸呢,或者是有‘刺客’惊扰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和更夫的梆子声。
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还伴随着女子低低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声!
韩队正瞬间握紧了刀柄,闪身到门后。
陈禾也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房门。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似乎被外面的人猛地撞了一下,接着是一个年轻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救命!救命啊!有有人追我!”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粗鲁的男声在走廊响起:“小贱人!往哪儿跑!惊扰了贵人,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声音就在门外,闹腾得厉害。
韩队正看向陈禾,陈禾微微点头。
韩队正猛地拉开房门!
只见门外,一个衣衫略显凌乱、发髻散落的年轻女子正跌坐在地,满面泪痕,楚楚可怜。
而她身后,一个穿着家丁服饰、满脸横肉的壮汉正作势要抓她。
门突然打开,那女子如同见到救星般,朝着房内的陈禾哭喊:“大人救命!救救奴婢!”
那家丁看到门内的陈禾和煞气腾腾的韩队正,也是一愣,随即露出惶恐之色,连忙跪下:
“小小人该死!惊扰了大人!这这丫头是酒楼新买的婢女,不懂规矩,胡乱闯撞”
女子却哭得更凶,连连摇头:“不是的!大人!他不是酒楼的人!他他想把奴婢抓去献给献给”
她话未说完,只是用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欲语还休地望着陈禾,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暗示。
陈禾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出蹩脚的双簧。
他甚至懒得去分辨这女子是真的被迫害,还是参与做戏。
目的太明显了,让一个年轻女子“意外”闯入他的房间,后续无论发生什么,都足以大做文章。
“韩队正。”陈禾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末将在!”
“把这两个惊扰本官、行为不端的人,拿下。堵上嘴,捆结实了。再去楼下,把周会长和酒楼掌柜‘请’上来。
本官倒要问问,这望湖楼,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还是专门设局陷害朝廷命官的窝点!”
韩队正的动作极快,没等那哭哭啼啼的女子和凶神恶煞的家丁反应过来,
两名护卫便己上前,利落地将两人双臂反剪,不知从哪摸出的布团塞进了他们嘴里,堵住了所有惊呼和辩解。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那女子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恐,方才的楚楚可怜瞬间变成了真实的慌乱。
那家丁更是奋力挣扎,却被护卫用膝盖顶住后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动。
陈禾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对韩队正道:“看好他们。你亲自去‘请’周会长和酒楼掌柜上来。注意,是‘请’。”
他特意加重了那个“请”字。
韩队正会意,独眼中寒光一闪:“末将明白!”他留下两名护卫看守人犯,自己大步流星地下楼而去。
雅间里,周老爷子和其他几位商会成员正惴惴不安地等着“好消息”,桌上的美味佳肴此刻尝起来也如同嚼蜡。
门被猛地推开,韩队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洪亮却冰冷:“周会长,我们大人有请。还有酒楼掌柜,一并上楼。”
周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韩护卫,可是大人换好衣裳了?我等这就”
韩队正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大人没换衣裳。楼上出了点‘意外’,需要二位上去说清楚。请吧!”
他侧身让开通道,手却按在刀柄上,那姿态根本不是邀请,而是押解。
周老爷子和其他几人脸色顿时变了,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周老爷子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同样面如土色的酒楼掌柜,跟着韩队正上了楼。
一到客房门口,看到被捆得结实、堵着嘴跪在地上的女子和家丁,周老爷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完了!这蠢货!事情办砸了!
陈禾依旧站在房内,官袍前襟的酒渍未干,脸色平静,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