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陈禾这次打的是“依法办事”的旗号,抓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错处。
在皇帝明确表态支持、皇城司可能还在暗中盯着的情况下,谁也不敢明着跳出来包庇这些证据确凿的违法商户。
更重要的是,陈禾并非一棍子打死所有富户。
那些愿意遵守规则、加入商会、配合府衙的商户,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在府衙组织的采购、开拓新商路等事情上分一杯羹。
这鲜明的对比,让越来越多原本中立的商户开始倒向府衙这边。
“爹,咱们咱们也去商会那边问问吧?”一个曾经跟着一起哄抬粮价的小粮商儿子,看着自家冷清的店铺和对面商会成员店铺络绎不绝的客人,忍不住对唉声叹气的父亲说道,
“再这么下去,咱们家这点底子,非得被罚光不可!你看赵家、钱家,以前还不如咱们呢,现在跟着府衙干,听说都接到外地大单子了!”
老掌柜长叹一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罢了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杭州的天,是真的变了
去,备一份厚礼,我亲自去商会会长那儿探探口风,看还能不能加入”
类似的对话,在许多商户家中发生。
抵抗的意志,在冰冷的律法和现实的利益面前,迅速土崩瓦解。
府衙书房内,启文笑着将一份名单递给陈禾:“大人,这是今天新申请加入商会的商户名单,比前几天又多了十几家。
还有几家之前被罚了款的,也托人递话,表示愿意足额缴纳罚金,积极整改,只求一个加入商会、戴罪立功的机会。”
陈禾接过名单,扫了一眼,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告诉他们,机会可以给,但要看表现。
商会不是避难所,进去了,就得守商会的规矩,遵纪守法,诚信经营。若是阳奉阴违,处罚只会更重。”
“是,大人。”启文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问,“那那些被查封的店铺,还有追缴的罚银”
“罚银入库,用于堤坝建设和抚恤孤寡。查封的店铺、工坊,”
陈禾顿了顿,“评估之后,优先租赁或出售给商会里有实力、信誉好的商户经营。要让所有人看到,守规矩的人,才能活得更好,才能得到更多。”
处理完这些事,陈禾感到一阵疲惫
这几个月来,几乎是无休无止的争斗、算计、平衡。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送来的不再是市井的喧嚣,而是一种难得的宁静。
街面上,灯火依次亮起。
巡逻的差役步伐整齐,街角原本被杂物堵塞的通道变得畅通,一些被查封的店铺门口贴着封条,却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新生。
韩队正端着晚饭进来,是一碗简单的素面,加了个荷包蛋。
“大人,趁热吃吧。您这些日子,都瘦了。”
陈禾接过面,笑了笑:“瘦点好,精神。堤坝那边怎么样?”
“好着呢!那几个老工匠都说,照这个进度,赶在汛期前把关键地段加固好,没问题!民夫们干劲也足,都说府衙说话算话,工钱饭食一样不差!”
陈禾点点头,慢慢吃着面条。
味道简单,却让他觉得格外踏实。
他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碗递给韩队正:“走吧,再去堤上看看。夜里施工,更得多加小心。”
官廨门口,近来成了杭州城一道不大不小的风景。
并非有什么奇观异景,而是每日总有些穿着体面的各家仆役,捧着或大或小的礼盒、食篮,赔着笑脸,想往那扇平日里总是紧闭的侧门里递。
然而,守门的并非往常那些可能通融的衙役,而是两个如同门神般、面无表情的“启”字辈少年,通常是启武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启真。
“这位小哥,行个方便,”一个绸缎庄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熟练地塞过一个沉甸甸的小银锭,指着身后仆人捧着的锦盒。
“一点江宁带来的上好云锦,给我家东家孝敬知府大人的,不成敬意,还请”
启武看都没看那银锭,粗声粗气地一摆手:“大人有令,私礼一概不收。拿回去。”
管家笑容不变,显然经验丰富:“小哥误会了,这哪是私礼?就是点土产,给大人尝尝鲜,见识见识”
“云锦是土产?”启真在一旁冷笑一声,声音更沉稳些,“你家地里能长出云锦来?
说了不收就不收,再啰嗦,东西搁这儿,我给你写张条子,你自己去府衙公库登记入册,充公。”
那管家脸色一僵,充公?
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还要落东家一顿骂?
他只得悻悻然地收回银锭,示意仆人捧着锦盒灰溜溜地走了。
后面排队等着送礼的其他人见状,也都窃窃私语,有的悄悄把礼物藏到身后,有的则首接打了退堂鼓。
另一个仆役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凑上前赔笑:“两位小爷,这是‘醉仙楼’新出的蟹粉酥,我们东家特意让送来给大人尝尝,点心而己,不算什么礼”
启武鼻子嗅了嗅,却依旧板着脸:“大人不吃外食。拿回去。”
“这这刚出炉的,香着呢”
“香你自己吃。”启武毫不客气,“下一个!”
类似的情景,几乎每日都在上演。
吃的、用的、玩的、甚至还有首接想送银票的,都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门外。陈禾这道“不收私礼”的命令,如同铁律,被这几个半大少年执行得一丝不苟。
时间一长,人们也渐渐摸清了这位新任知府的脾性,明面上送礼的便少了许多。
然而,明的不行,便来暗的;
实物不行,便请人情。
这日,与商会几位重要成员在府衙新设的会议室里议完事,己是傍晚。
会议室内桌椅整齐,墙上挂着杭州地图和各项规章条文,气氛严肃务实。
陈禾与几位会长、理事敲定了接下来商会协助府衙稳定粮价、规范市场的几条具体措施,双方谈得还算顺利。
散会后,为首的米行会长周老爷子,一位看起来颇为富态、笑容可掬的老者,上前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