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急得满脸通红，粗糙的手指着自己的枸杞：“后生！你你睁眼说瞎话！这都是老汉我起早贪黑，一颗颗从阳坡洼摘回来的！
晒得透透的！哪里蔫了？哪里混沙土了？这这就是今年的头茬果！仁济堂的孙掌柜看了都说好！”
“孙掌柜那是给你们面子！是可怜你们！”伙计撇着嘴，声音尖刻，“你看看人家那边！”
他指着不远处另一个摊子，那里摆放的枸杞明显个头更大，颜色更鲜亮饱满。
“那才是正经好货！你这？顶多算个下等！爱卖不卖！就这个价！”他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老农看着那巴掌，嘴唇哆嗦着，又急又气，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几个同样来卖药材的堡民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平和忧虑，七嘴八舌地帮腔：
“就是！马老汉的枸杞我们都看着摘的，怎么不好了？”
“你们这些外路商人，就是看我们堡子小，好欺负！”
“压价压得太狠了！还让不让人活？”
那伙计被众人围着，也有些心虚，但嘴硬道：“买卖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嫌价低，你们找仁济堂去啊！”
眼看争吵要升级，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是李二柱的娘，赵婶子。
她如今管着堡子里妇人采药队，性子泼辣了不少。
她一把推开那伙计，叉着腰：“后生！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安塞堡的枸杞、当归，是陈大人带着咱们一颗苗一棵苗种出来、摘下来的！是咱们的血汗！
品相有高低，价钱可以商量，但你不能红口白牙就糟践咱们的东西！更不能用压价来欺负人！”
她转头对那老农道，“马大叔，别理他！你这枸杞，品相是不如阳坡洼最向阳那几垄的好，但也绝不是下等货！
咱们收！按中等的价！堡子里药仓正缺呢！”说着就要掏钱。
“哎！赵婶子！你你这不是拆我台嘛！”那伙计急了。
“拆你台？”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陈禾不知何时己走到人群外。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那伙计看到穿着七品官服的陈禾，脸唰地白了，连忙躬身行礼：“小小人见过知县大人！”
陈禾没看他，径首走到马老汉的摊子前，蹲下身，拈起几颗枸杞，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然后捏开一颗，看了看里面的籽粒。
他抬起头，看向那伙计：“你说这枸杞品相差，蔫了，混沙土？”
伙计被陈禾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是是品相差些”
“品相是比最好的稍逊一筹，颗粒不够饱满，颜色略暗，但绝非蔫坏！”陈禾的声音清晰有力，
“至于沙土，”他拿起那粗布的一角抖了抖，“这是晾晒时沾上的浮尘，轻轻一筛就能去掉九成！怎么就成了混沙土？”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伙计，“你是哪家商号的？”
“小小人是延州‘福源号’的伙计”伙计声音发颤。
“福源号？”陈禾点点头，“本官记下了。回去告诉你家掌柜，安塞堡开门纳商，童叟无欺。
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若想仗着堡子新立、百姓老实就肆意压价，以次充好的名头行盘剥之实”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安塞堡虽小，但自有规矩！这样的买卖，不做也罢！”
“是是是！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伙计吓得连连作揖，额头冒汗，“小人小人这就按中等价收！这就收！”
他再也不敢多话，慌忙掏出钱袋，按赵婶子刚才说的中等价，数了钱塞给还在发愣的马老汉，然后灰溜溜地收拾东西挤出了人群。
围观的堡民们爆发出小小的欢呼，看向陈禾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大人！多亏了您！”马老汉攥着钱，老泪纵横。
陈禾扶起他，对众人道：“都看到了？咱们的东西是好是坏，自己心里要有杆秤！不能让人随便糊弄！赵婶子做得对！
堡子里的药仓，只要是品相合格的药材，优先按市价收！咱们自己人，不能亏待自己人！至于外来的客商，”
他提高了声音，“安塞堡欢迎！但规矩必须讲！公平买卖，和气生财！若有人坏了规矩，自有堡子的法度处置！”
“大人英明！”众人齐声应和，脸上洋溢着踏实和信心。
处理完集市的小风波，陈禾又去看了新建的药仓。
周安正带着人，将一袋袋分拣好的枸杞、当归入库，忙得满头大汗。
角落里，几个妇人正小心地将新采摘的、带着浓郁辛香气味的深绿色小浆果铺开晾晒。
“大人，您看，”周安见陈禾进来，连忙捧起一把小浆果，“这就是咱们在堡子后山新发现的花椒！
味道冲得很！张伯说，这玩意儿做香料，比盐还金贵呢！”
陈禾拈起一颗，指甲掐破，浓烈麻香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他鼻子发痒，却精神一振。
“好！好东西！仔细收好！晾干了单独存放！这可比枸杞还稀罕！”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兴奋的呼喊：“回来了！回来了！秦校尉他们回来了！”
陈禾和周安连忙走出药仓。
只见堡门大开，秦校尉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两队兵卒和青壮，个个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却掩不住兴奋和一丝残留的杀气。
队伍后面，几个壮汉用粗木杠子抬着两头硕大的、獠牙狰狞的野猪尸体，引得集市上的人纷纷围观惊叹。
还有几个新兵，手里提着用草绳拴着的、血淋淋的人头？
李二柱和一个叫王铁牛的新兵走在队伍中间，王铁牛脸色苍白，走路还有点打晃，但腰板挺得笔首。
李二柱则搀扶着他，低声说着什么。
“大人！”秦校尉翻身下马，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幸不辱命！野猪群端了老窝，宰了两头大的，小的跑了！
黑石峪那窝流匪，七个！全撂倒了！咱们的人，只有王铁牛这小子，追得太猛，被树枝子刮破了胳膊，屁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