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仁济堂那边关于甘草收购的事。”周安翻开账簿，“上一批交付的甘草，仁济堂验货后，说说品相不如去年，杂质也稍多，要压价两成。”
“压价两成？”陈禾脚步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理由呢？咱们的甘草，都是按照他们的要求采收、晾晒、分拣的。
品相不如去年？去年关外还没遭白灾，雨水阳光都好，今年的甘草是差点，但也不至于压价两成！
杂质？负责分拣的都是老手了，怎么会多出杂质？”
“仁济堂这次派来的掌柜姓孙，说话倒是客气，但咬死了就是这个价。”
王县丞无奈道，“他说今年各地药材行情都有些波动，他们也有难处。而且他还隐约提到，似乎有别家药行也找到了新的甘草货源，价格更低
咱们若是不肯让价，这后续的合约，他们恐怕就要再斟酌了。”
陈禾的脸色沉了下来。
仁济堂是肤施甘草的大主顾，当初能签下独家包销的契约，也是多亏了周山长的人脉。
如今战争刚过，两县重建处处要钱，药材收入是重中之重。
仁济堂此时压价，无异于釜底抽薪！
说什么行情波动、货源竞争，恐怕是看准了肤施现在离不开他们，想趁机压价牟利！
“这姓孙的掌柜，现在何处？”
“还在肤施县衙等着回话呢。
“哼！”陈禾冷哼一声，“回肤施！”
当天下午，陈禾便带着两名差役，快马加鞭赶回了肤施县衙。
风尘仆仆地走进二堂，果然见到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商人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正是仁济堂的孙掌柜。
“陈大人！您可回来了！”孙掌柜一见陈禾，立刻放下茶盏，满脸堆笑地起身行礼，态度恭敬，眼神却闪着精明。
“孙掌柜，久等了。”陈禾在主位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开门见山，
“关于甘草收购价的事，本官听说了。压价两成，这个折扣，是不是大了点？”
孙掌柜笑容不变，搓着手道：“哎呀，大人明鉴！非是鄙店有意为难。实在是今年这药材行市唉，一言难尽啊！
关外白灾，好些商路断了，南边又闹水患，药材价格是涨涨跌跌，鄙店也是如履薄冰。
再者说，贵县此次交付的甘草，品相确实较往年稍逊一筹，这杂质嘛也略多了那么一点点。鄙店也是按质论价，童叟无欺啊！况且”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听说延州那边，新冒出来一个‘济世堂’，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批甘草，价格压得极低，品质嘛嘿嘿，也就那样。
鄙店顶着压力，还是愿意优先收购贵县的货，只是这价格上，还请大人体谅则个。”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软中带硬，既诉了苦，又暗示了竞争威胁。
陈禾静静听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等孙掌柜说完，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孙掌柜，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肤施的甘草品质如何，仁济堂心里有数。
去年的甘草好，是天公作美。今年天时不利，甘草品相稍差，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杂质”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本官可以立刻派人去查，看是分拣的人懈怠了，还是有人故意从中做了手脚！若查实是前者，本官自会严惩，保证下不为例！
若是后者”他目光扫过孙掌柜微微变色的脸，“那恐怕就得跟贵东家好好说道说道这‘诚信’二字了！”
孙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陈禾如此强硬，更没想到陈禾首接点出了“故意做手脚”的可能性。
仁济堂收购大宗药材，他们有时候在验货环节动点手脚压价，也是行业内心照不宣的手段之一。
但真被当众点破，尤其对方还是个手握实权的知县，这就不好看了。
“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孙掌柜连忙摆手，额角渗出细汗，“鄙店怎敢做此等事！
这这杂质许是路途颠簸所致，些许小事，不值当劳烦东家”
“哦？不值当？”陈禾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孙掌柜的眼睛，“那压价两成的事，就值当了？孙掌柜，肤施县与仁济堂合作，向来以诚相待。
我陈禾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压价两成，绝无可能！今年甘草品相稍差，我们认。在去年议定价钱的基础上，降半成，这是底线！
若仁济堂觉得无利可图，或者另有高就”陈禾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凛冽，
“那咱们的契约，就此作罢！肤施的甘草，自有去处！安塞堡新发现的枸杞、当归，想必也不愁买家！”
当初他们签订契约的时候，有约定需要随市定价，陈禾却没想到他们现在换了种方式给他挖坑。
要是这种合作方式，那不合作也罢。
“枸杞？当归？”孙掌柜猛地睁大了眼睛，安塞堡发现新药材的消息，他们药行内部也有所风闻。
但没想到陈禾手里竟然握有这两种价值极高的药材！
而且听这口气，产量似乎还不少？这这可比甘草值钱多了！
陈禾将孙掌柜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错。安塞堡虽百废待兴，但天赐宝地，药材资源颇为丰富。本官原想着，与仁济堂合作愉快，这些新药材，自然也是优先考虑老朋友。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孙掌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太清楚枸杞和当归在药材市场上的份量了！
尤其是品质好的，那是真正的“软黄金”！
仁济堂要是丢了肤施、安塞堡这条线，被竞争对手抢走了枸杞和当归的货源，东家能扒了他的皮！
“大人！大人息怒！”孙掌柜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误会！都是误会！是鄙人糊涂！被行市晃花了眼！贵县的甘草，向来是上品！些许品相差异，瑕不掩瑜！压价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就按大人说的，降半成！不！降半成也多了！降三分利就好！三分利！您看如何？至于安塞堡的新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