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抱拳道：“大人思虑周全！末将无异议！”
陈禾点点头：“好！那便如此。王县丞，劳烦你亲自去见钱管事，将此两条作为我方签订契约之底线。若他应允，即刻签约。若不应允”
陈禾眼神微冷，“那这‘及时雨’，不要也罢。肤施县再穷，也不至于为了几两银子，把命脉拱手送人！”
“下官明白！”王县丞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仁济堂在肤施县城包下的客栈小院里，炭火烧得暖意融融。
钱友仁慢悠悠地品着茶，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笃定笑容。
他相信，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那位年轻的陈知县没有拒绝的理由。
独家包销，提价预付，这在他经手的买卖里，己是破格的优厚了。
当王县丞带着陈禾提出的两条附加条件到来时，钱友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价格随行就市？两年期限？”钱友仁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位老成持重的县丞。
“王县丞，贵县陈大人这胃口，可不小啊。”
王县丞不卑不亢，拱了拱手：“钱管事此言差矣。非是胃口大，而是求个公道长久。贵号独占我肤施甘草两年销路，己是极大的便利。
至于价格随行就市，以汴京药市均价为基准，此乃天公地道，既保障了贵号货源稳定，也确保了我肤施县民劳作所得不被盘剥。
大人说了，肤施虽穷，志气不短。若贵号只想趁人之危，行那杀鸡取卵之事，这契约，不签也罢。”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钱友仁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盯着王县丞看了半晌，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坚定。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陈禾这一手，确实打乱了他的算盘。
独家包销三年，他有的是办法在后期慢慢压价。
如今期限缩水，价格又被套上了紧箍咒，利润空间被大大压缩。
但另一方面，肤施县这块牌子，经过那场血战，在延州乃至更远的军镇都挂上了号！
一个能打、能守、还能稳定产出上等甘草的边城，其潜在价值远非眼前这点利润可比！
而且据他的东家传来的消息，陈禾此人深得皇帝关注，前程不可限量
钱友仁端起己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郑重和不易察觉的敬佩。
“陈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有胆识，有气魄！好！这两条，我仁济堂应了！就按陈大人说的办！
只盼贵县日后甘草丰产，你我两家，合作长久！”
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尘埃落定。
当盖着仁济堂大红印章和陈禾铜印的契约一式两份，分别落在钱友仁和王县丞手中时，肤施县衙库房那干瘪的钱袋子，终于迎来了一笔沉甸甸的定金白银。
钱友仁交割了银票，又留下了一车珍贵的金疮药材作为“贺礼”，便带着契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座依旧被寒意笼罩的边城。
契约的墨迹未干，城外的官道上，再次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冻土的辚辚声。
这一次的动静，远比商队浩大！
一队盔甲鲜明、打着延州州府旗号的官兵，押送着长长的车队，在风雪初霁的午后，抵达了肤施县城下。
当先一骑，正是延州知州钱若水的心腹幕僚，姓周，手持加盖了延州大印的公文。
“奉知州钱大人钧令！特拨肤施县守城有功，犒赏如下！”周幕僚的声音在城门洞内回荡，带着官府的威严。
士兵们掀开覆盖车队的油布，露出了里面满载的物资！
一车车沉甸甸的麻袋，是上好的粟米！
一捆捆闪烁着寒光的崭新刀枪，还有几架用油布包裹严实的蹶张弩！
一桶桶气味刺鼻的火油！
甚至还有十几张厚实挡风的牛皮帐篷！
“谢知州大人厚恩！”陈禾带着王县丞、沈焕等人，在城门口郑重行礼。
他心中清楚，这既是朝廷嘉奖的落地，也是顶头上司钱若水对肤施县价值的认可和示好。
周幕僚下马，将公文交给陈禾，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陈大人，钱大人还有口谕：肤施力挫贼寇，扬我军威，圣心甚慰。然北境不宁，尤须枕戈待旦。
所拨军资，务必善用，加固城防，整饬武备，切莫辜负圣恩与钱大人期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新到的刀枪弩戟，“钱大人可是顶住了不少压力，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好东西给贵县。望陈大人好自为之。”
“下官明白！定不负圣恩与钱大人厚望！请周先生回禀知州大人，肤施上下，铭感五内，必当戮力守边，拱卫州府！”
陈禾回答得滴水不漏，心中却雪亮。钱若水既给了甜枣，也暗含告诫和压力。
这些军资，既是支持，也是鞭策。
交接完毕，周幕僚带着州府官兵匆匆离去。
留下堆积如山的物资和满城军民抑制不住的欢呼！
“朝廷没忘了咱们！”
“看！新刀！新弩！”
“有粮食了！这个冬天好过了！”
沈焕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柄新刀，手指拂过冰冷的刀锋，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精良的锻造，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在野狐沟、在雪夜城头砍出豁口的旧刀，随手丢给身后的亲兵，将新刀铿然入鞘，挂在腰间，动作一气呵成。
“弟兄们！”沈焕跃上粮车，对着围拢过来的士兵和民壮，声音洪亮。
“朝廷的犒赏到了！州府的钱粮军械到了！这是咱们用血换来的！但贼骨头还没死绝！风雪还没停！
想保住咱们的粮，咱们的羊，咱们的家！就给我接着练！往死里练！把这些新家伙什都给我摸熟了！
练成咱们身上的骨头！手里的爪牙！让那些贼崽子，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