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向赵氏,目光如电:“而你赵金花!身为陈家长媳,不思睦邻敦亲,反因一己私怨,妒火中烧。
竟于族中子弟奋力拼搏之际,口出恶言,诅咒谩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坏我族中祥和,损我行舟清誉!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赵氏被骂得脸色惨白如纸,腿肚子都在打颤,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泼辣。
二叔公的怒火并未平息,再次转向陈王氏,声音更加严厉。
“陈王氏!你身为婆婆,对儿媳如此失德失仪之行,不加管束,反有纵容之嫌!致使家宅不宁,族人侧目!你可知罪?!”
“我我”王氏虽然在家中向来威严,但是出了门向来胆子也不算大,尤其是面对如此威严的族老。
此时己经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哼!”二叔公重重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今日之事,念在陈行舟大比在即,不宜喧扰,暂不深究!但赵金花,罚你闭门思过三日,每日抄写《女诫》十遍!
陈王氏,管教不严,罚你祠堂洒扫一月!若再有不敬族亲、诅咒子弟之言行,族规处置,决不轻饶!”
冰冷的宣判落下,如同给这场闹剧盖上了棺盖。
现在可不比后世,宗族的威慑还是很大的,有些事甚至不用通过官府,宗族就能自行处理。
所以二叔公说决不轻饶,现场没有一个人不信,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赵氏面无人色,彻底蔫了,像霜打的茄子。
陈王氏更是羞愧难当,老泪都快下来了。
二叔公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二房众人,尤其是依旧气得胸膛起伏的陈大河,语气稍缓:
“大河,管好自己家。行舟那边,自有祖宗保佑。都散了吧!”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拐杖,在族人的簇拥下,威严地离去。
看热闹的村民也纷纷散去,边走边摇头叹息,议论纷纷,看向大房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院子里,只剩下大房和二房的人,以及一片死寂的尴尬和压抑。
陈大山狠狠瞪了一眼惹祸的赵氏,又看了一眼丢尽脸面的老娘,重重叹了口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屋。
赵氏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中间,迎着二房那边投来的、带着愤怒和一丝解气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比被人扇了几巴掌还难受。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家东厢房。
东厢房里,陈文庆依旧歪在炕上。
院子里的争吵、三叔公的训斥、村民的议论,他隔着窗户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脸上那点恶毒的快意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更加浓郁的阴鸷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愤。
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神怨毒地盯着西边二房的方向,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陈禾陈行舟”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像受伤的野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诅咒没有停止,反而在心底的阴暗角落,更加疯狂地滋长蔓延。
而西边二房的院子里,陈大河依旧挺首着那佝偻的背脊,像一棵饱经风霜却终于挺起了枝干的老树。
他看着大房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身边抹着眼泪、却明显松了口气的妻子,还有一脸愤懑却不再憋屈的儿子。
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扬眉吐气的复杂光芒。
他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根刚刚因为激动而掉落的柴火,用力地、一下一下地,重新码放整齐。
贡院丙字列七十三号,如同一个冰冷坚硬的石匣子,将陈禾死死地封存在其中。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磨损的条案,一张摇晃的条凳,一个散发着陈年桐油和霉味的角落,以及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那盏小小的油灯,灯油在一点点消耗,豆大的火苗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投下他伏案书写时巨大而摇晃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被困的巨兽。
礼部试的严苛,远超解试。
题目不仅深奥,更要求微言大义,引经据典需精准无误,阐发义理要鞭辟入里,更要紧扣当下时政,字字句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然而,环境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孔不入,时刻侵蚀着他的意志。
冷!刺骨的寒冷!
二月的汴京,寒意并未随着年节远去。
号舍西壁透风,青石地面仿佛万年寒冰,寒气丝丝缕缕地往上冒,钻进单薄的棉袍,渗入骨髓。
研好的墨汁放在小瓷碗里,不多时表面就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膜。
他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用手指去搅动一下,或者将小碗放在掌心焐一焐,才能勉强保持墨汁的流动。
即便如此,笔尖蘸墨后落在纸上,墨迹也极易发涩、晕染不畅。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控制手腕,每一笔都写得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个哆嗦就毁了卷面。
静!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自己书写时的沙沙声,和偶尔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巡场衙役的脚步声,整个贡院如同巨大的坟墓。
这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内心深处的孤独和恐惧。
有时写着写着,他会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被遗忘在这冰冷的石匣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都清晰可闻。
臭!挥之不去的恶臭!
礼部试跟解试不同,解试并不完全需要吃喝拉撒都在号舍里,虽然麻烦点,但方便的事还是单独分开的。
但礼部试管理严苛,号舍从考生进门之后便上了锁,除非考试结束,是不会开锁,更别说让考生离开了。
所以自然这吃喝拉撒
角落里的马桶,虽然衙役会在收卷后清理一次,但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里,气味根本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