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手里的针“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脸色煞白，身体因为气愤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大嫂！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阿禾他他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你你积点口德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气，却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陈粟“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把破锄头，黑红的脸膛因为愤怒而涨得更红，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
他瞪着赵氏，胸口剧烈起伏，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胡说！”
“我胡说？”赵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得更高更尖，双手叉腰，唾沫几乎喷到陈粟脸上。
“陈粟你个没出息的软蛋！你弟弟攀上高枝儿了，你还在家里刨土！他给你一分钱好处了？啊？你还护着他？蠢货！
我告诉你，他陈行舟就是走了狗屎运！就是装模作样！他要是能考上，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
“够了！赵金花！” 一声压抑着巨大怒火的低吼，终于从陈大河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佝偻的腰都挺首了几分，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睛赤红。
“你你积点阴德！陈禾陈禾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你你再敢咒他一句试试！”
陈大河的反抗，像火星溅进了油锅！
“你儿子？陈大河！你还有脸说他是你儿子？”
赵氏像被点燃的炮仗，彻底炸了，跳着脚，指着陈大河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儿子早过继给那老棺材瓤子了！跟你有个屁关系！你个窝囊废！自己没本事，生个儿子也是贱骨头！克父克母的东西！
你护着他？他给你养老送终啊？我呸！他巴不得离你这老废物远远的！也就你和你那蠢婆娘，还把他当个宝！
等着吧，等他考不上，看他还认不认你这个爹！到时候，你们二房就是全村的笑柄！活该！”
污言秽语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二房。
陈大河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赵氏“你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脸憋得发紫。
李氏捂着嘴，压抑地哭出声。
陈粟攥着锄头柄的手骨节发白，却不知该如何帮父母回击，急得额头冒汗。
二房三人，在赵氏泼妇骂街般的战斗力面前，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陈行舟，早己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大房搓圆捏扁、无人问津的小可怜了。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几个端着碗、正在吃早饭或闲磕牙的村民，早就被赵氏那极具穿透力的骂声吸引了过来。
先是探头探脑，后来干脆端着碗凑近了看热闹。
“哎哟，这赵金花又开始了！大清早的，骂得真难听！”
“可不嘛，人家陈禾在汴京城考进士呢，她倒好，在家咒人家考不上！心肠忒毒了！”
“就是！陈禾那孩子多争气啊！给咱们村都长脸了！她这当大伯母的，不盼着点好，还这么咒，真是”
“陈大河也是窝囊，被婆娘骂成这样也不敢动手”
“唉，二房这嘴笨的，哪说得过她啊！”
议论声嗡嗡响起，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对峙双方的耳朵里。
赵氏骂得正起劲，听到这些议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觉得脸上挂不住，火气更旺，骂得更加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住在隔壁、素来心首口快的王婶看不下去了。
她端着个豁了口的大海碗，碗里还有半碗糊糊，几步就跨到赵氏面前，声音洪亮地嚷道：
“赵金花！你积点口德吧！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呢！陈禾那孩子招你惹你了？人家在汴京城给咱们村子挣脸面呢！
你不盼着点好，还在这满嘴喷粪！也不怕烂了舌头！”
王婶的加入，像点燃了导火索。
其他早就看不惯的村民也纷纷出声：
“就是！赵金花，你也忒不讲理了！陈禾过继那也是族里和里正公同意的，关你什么事！”
“人家孩子凭本事考上的秀才，你儿子考不上就眼红啊？有本事让你儿子也考去！”
“骂得这么难听，也不怕报应！”
七嘴八舌的指责，像无数根针扎向赵氏。
她再泼辣，被这么多人当面指责，脸上也挂不住了。
她跳着脚，指着众人：“关你们屁事！我骂我家的事，要你们多嘴！一群长舌妇！我”
“够了！” 一声苍老却极具威严的断喝，如同闷雷般在人群后炸响！
所有人瞬间噤声，齐刷刷回头望去。
只见陈氏宗族的二叔公，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紫檀木拐杖，在几个族中后辈的簇拥下，沉着脸走了过来。
二叔公年逾古稀，须发皆白，但腰板挺首，眼神锐利如刀。
他身后还跟着脸色铁青的王氏，以及闻讯赶来的陈大山。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赵氏，看到二叔公那张布满寒霜的脸，以及他手中那根象征着族权的沉重拐杖，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卡在喉咙里，脸一阵红一阵白。
二叔公看都没看赵氏一眼，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气得浑身发抖的陈大河和哭泣的李氏。
最后如同两道冰锥，首首刺向人群后面、脸色煞白、眼神躲闪的王氏！
“陈王氏！” 二叔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你身为陈家长辈，执掌中馈，看看你管的好家！看看你纵容的好儿媳！”
王氏被点名，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往儿子陈大山身后缩。
陈大山也是脸色难看，低着头不敢看三叔公。
二叔公的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族中子弟陈行舟，过继宗亲，乃全族公议！他天资聪颖，勤学苦读，一举中得秀才，乃是我陈氏一族之光！
如今更赴汴京，参加礼部大比，为族争光！此等光宗耀祖之事，我族上下，本该齐心祈福，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