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酒楼内,食客们都在讨论伪楚帝陈砚的士绅一体纳粮。
一壮汉喝完碗中的酒醉醺醺的道:“听说陈砚在广西不仅强推士绅一体纳粮,还把没收的兼并田产分给流民,甚至让农户自家种的粮,除了缴足税粮,剩下的全归自己。”
另一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附和道:“是啊,这士绅一体纳粮对咱们百姓倒是有利,可那些士绅大族怕是要恨死他咯。”
这时,角落里一位穿着朴素的书生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说道:“这士绅一体纳粮,触动了士绅阶层的根本利益,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如今广西那边怕是暗流涌动。”
“要我说,广西那边的田税怕是高的吓人,起码十税三或许税五,而我大明只有三十三税一,比广西少了太多了。”旁边的店小二很是自豪。
“你还是不知道田税的道道,说是三十三税一,这只是官府定下来的。要是县衙没钱怎么办?还不是加派税银,各种名目繁多的让你一年劳作都不够交税的,更别提吃饭了。
比如:以仓库存储损耗为由,额外加征粮食;去征税的差役也不是白去的也要额外加征“差役银”。
县太爷要修城了,就加修城税;修路了加铺路税;修官属了就加官署修缮费等。
甚至为招待过往官员而加征“接官费”,百姓即便不服役,也需缴纳数倍于原徭役的税银。
这还是清廉的县太爷呢!若是碰到黑心的县太爷,吃肉要交税、丧嫁要交税、盖房子也要交税”
众人正听得入神,突然酒楼门口一阵喧闹。只见几个身着官服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官员大喝一声:
“都给我住嘴!再敢妄议,按律严惩!”
食客们顿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那官员扫视了一圈,冷哼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待他们走后,刚才说话的书生小声说道:“这莫谈国事,吃饭吃饭。”
众人皆默默点头,继续低头吃饭,只是这饭,吃得比之前安静了许多。
朱元璋看着锦衣卫送来酒楼谈话记录嗤笑一声,却没半分暖意。
朱元璋的目光从殿外收回,落在自己那双曾握过锄头、提过刀剑,如今只握朱笔的手。
指腹上还留着旧年劳作的薄茧,可这双手,己经很久没碰过田埂里的泥土,也很久没真切摸过百姓碗里的粗粮了。
“皇帝”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陌生的疏离。
当年在凤阳,他眼里的“好日子”,不过是让兄弟们都能吃上热馍馍,让流民能有片地种。
可如今坐在金銮殿上,“好日子”却成了朝堂上的奏折、疆域里的安稳,成了那些写满“国泰民安”的文书——可文书背后,是农户为躲税献了田,是佃户交了租只剩半袋粮,是店小二以为的“三十三税一”,实则成了层层加码的苛捐杂税。
他忽然想起徐达当年笑着要馍馍的模样,那时的热乎气仿佛还在鼻尖。
可现在呢?徐达成了魏国公,府里良田千亩,虽不至于苛待佃户,却也免不了占着“勋贵免税”的规矩。
他不是没察觉,只是每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些人是跟着他打天下的兄弟,是大明的根基,他总想着“先顾着朝堂稳,再慢慢治民生”,可这“慢慢”,却让百姓等得没了盼头。
烛火噼啪一声,溅起一点火星。
朱元璋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曾恨透了元末的贪官豪强,恨他们吸百姓的血;可如今,他亲手建立的大明,竟也养出了新的“豪强”——只不过换了个身份,叫勋贵,叫士绅。
他想起自己严惩贪官时的狠厉,抄家灭族从不手软,可面对这些“自己人”的特权,却总有些犹豫。
“咱还是变了啊。”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苦涩。
当年那个敢为兄弟杀地主家牛的朱重八,不会顾虑“勋贵颜面”,不会想着“朝堂稳定”,只会拎着刀冲到田埂上,把被霸占的地还给农户。
可现在,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要权衡的东西太多,要顾忌的人和事,像一张网,把他困在了“皇帝”的身份里。
可密报里百姓的话,又像一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除了缴足税粮,剩下的全归自己”,陈砚的法子。
他看着案上的农户投献清单,上面每一个名字,每一笔“献田”记录,都在提醒他:再犹豫下去,大明的根基,就要被这些“自己人”蛀空了。
朱元璋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濠州城外那些饿死的流民,想起自己发誓时的决绝。
“皇帝的身份,是让咱护着百姓的,不是让咱看着百姓受苦的!”
但更多的是怕朱家天下被陈砚夺目走,连续几次的败仗让他慌了神,朱元璋明白再不做改变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重新拿起那份“士绅一体纳粮”的条陈,朱笔落下,在末尾重重画了个圈。
不管要得罪多少勋贵,杀多少人,朝堂会有多大动荡,他都要把这个法子推下去——不为别的,只为给朱标留下一个太平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