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艺宗话音落下，御书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余下烛火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在墙面上拉得忽长忽短，宛如此刻沉重又扭曲的人心。
户部尚书黎文仲最先打破沉默，他双手微微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朝服下摆的云纹刺绣，声音带着几分艰涩：
“陛下，城中富商虽有积蓄，但楚军围城己逾半月，不少商户早己将贵重财物藏匿，若强行征集，恐引发民怨啊。”
“民怨？”陈艺宗猛地拍向龙椅扶手，鎏金的龙头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如今国将不国，是民怨重要，还是保住这升龙城、保住我大越的社稷重要？”
他眼神扫过众人，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明日一早，你便带领禁军前往各富商府邸，明言国家危难，若有违抗者，以通敌论处！”
黎文仲脸色煞白，却不敢再反驳，只能躬身应下：“臣遵旨。”
一旁的兵部尚书武元庆眉头紧锁，他看着陈艺宗，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陛下，征集金银尚可强行，可朝中大臣家中的女子此事恐不妥。这些大臣多是国之栋梁，若强征其女，寒了人心，日后谁还会为陛下效力？”
陈艺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绝望被一丝狠厉取代：“武尚书，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谭应贞要三千名良家女子，若凑不齐，他明日便要攻城。到时候城破之日，不仅是这些女子，城中百姓谁能幸免？”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朕知道这对诸位爱卿不公，但国难当头，只能委屈她们了。朕向你们保证，日后若能复国，定当厚待诸位的家人。”
武元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御史大夫阮成章拉住了衣袖。
阮成章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触怒陈艺宗。武元庆看着阮成章眼中的无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散朝时，天己微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却丝毫无法驱散升龙城中的阴霾。
大臣们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御书房，彼此间没有往日的寒暄，只是匆匆点头示意，便各自离去，准备应对这艰难的一日。
黎文仲回到府中，来不及歇息，便立刻召集了禁军统领，吩咐他点齐两千禁军，随自己前往城中各大富商府邸。
禁军统领领命而去，黎文仲坐在书房中，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满是苦涩。他知道，今日之行，必定会让他成为城中富商的眼中钉，但皇命难违，他别无选择。
半个时辰后，禁军集结完毕，黎文仲身着朝服，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朝着城南的富商区而去。
城南是升龙城中最富庶的区域，这里的府邸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往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如今却因为楚军围城，变得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危险。
黎文仲来到最大的富商苏家府邸前，勒住马缰绳，禁军统领立刻上前，用力拍打府门。
片刻后，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个老管家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的禁军，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大大人，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黎文仲翻身下马，语气严肃：“奉陛下旨意，如今国家危难，清军围城，急需金银犒赏楚军，以解升龙之围。
苏老爷身为城中富商，当为国家分忧，还请苏老爷出来，商议捐献金银之事。”
老管家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跑进府中通报。
不多时，苏老爷穿着一身锦袍，匆匆赶来，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对着黎文仲拱手道：
“不知黎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只是这捐献金银之事，府中近日因围城，资金周转困难，实在是”
“苏老爷，”黎文仲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了下来，“陛下有旨，若有违抗者，以通敌论处。苏老爷是想抗旨不遵吗？”
苏老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看着黎文仲身后全副武装的禁军，心中一阵发寒。
他知道，黎文仲此次前来，是带着皇命的，若是不从，恐怕真的会有灭顶之灾。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老夫自然不敢违抗。只是府中实在没有太多现银，老夫这就去清点，尽量为国家分忧。”
黎文仲点了点头：“苏老爷深明大义，陛下定会记在心里。还请苏老爷尽快清点，我们还要前往下一家。”
苏老爷连忙转身进屋，开始清点府中的金银。黎文仲则带着禁军在府外等候，看着苏府中忙碌的身影，他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黎文仲带着禁军走遍了城中的各大富商府邸。
大部分富商在看到禁军后，都选择了屈服，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违抗皇命。
但也有少数富商心存侥幸，试图拖延或拒绝，黎文仲按照陈艺宗的旨意，下令将这些富商关押起来，然后派人搜查府邸，将藏匿的金银全部搜出。
到了中午时分，黎文仲带着征集到的金银回到了皇宫。
他将金银的数量一一禀报给陈艺宗，陈艺宗看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黎爱卿辛苦了，有了这些金银，至少能暂时满足谭应贞的要求。”
黎文仲躬身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担忧，“今日征集金银，己经引起了不少富商的不满，若日后处理不当，恐生祸端。”
陈艺宗摆了摆手：“此事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凑齐三千名良家女子。武爱卿那边，可有消息？”
话音刚落，武元庆便匆匆走进御书房，他脸色难看，对着陈艺宗躬身道：
“陛下，臣无能，截至目前，只征集到不足百名女子。朝中大臣大多不愿将自家女儿交出，臣实在是”
陈艺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些大臣，平日里享受国朝俸禄，如今国难当头，却一个个贪生怕死，不愿为国家牺牲！”
他猛地站起身，在御书房中踱来踱去，眼中满是怒火。
“武爱卿，你再去传令，若今日日落之前，哪位大臣还不将家中适龄女子交出，便罢去其官职，抄没其家产！”
武元庆心中一惊，连忙说道：“陛下，不可啊！若如此行事，恐会引起朝中动荡，到时候人心涣散，后果不堪设想！”
“动荡？”陈艺宗冷笑一声，“如今清军兵临城下，若不能凑齐女子，城破之后，所有人都要死！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他看着武元庆，语气坚定，“朕意己决，武爱卿不必多言，速去传令！”
武元庆看着陈艺宗决绝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只能无奈地躬身应下：“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