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升龙城下。
谭应贞看着眼前安南陈朝都城，心中瞬间豪情万丈。
青灰色的城墙在暮色中绵延如巨龙，城楼上飘扬的陈朝龙旗猎猎作响，却掩不住城垣间隐约流露的惶恐——那是被铁骑踏破防线的惊惧，是王朝末日将至的颓势。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从谅山打到升龙，马上就要立下自宋以来丢失的疆土。
马蹄踏过谅山的丛林时，他还记得将士们踩着晨露出征的模样；攻克木凡江防线那天，江水被夕阳染成金红，士兵们举着短矛欢呼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如今，升龙城己近在咫尺，这座承载着交趾千年历史的都城，即将重回中华版图。
这块自秦汉以来，古称交趾的疆土，就要再次被中华儿郎们收复。
这种心情是令人陶醉的，大明没做的事情就要在他手中实现了。
虽说他是苗人，但是他一首以来都以中华儿女自居。
中华儿女，不分种族。只认同中华文化、说汉音、穿汉服、愿意汉化，那就是中国人。
谭应贞抬头望向升龙城，恍惚间仿佛看到城门前出现了熟悉的景象：身着儒衫的学子拱手行礼，穿着交领汉服的妇人提着竹篮买菜，孩童们追跑打闹时喊着汉话童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正欲下令让士兵们休整备战，身后却传来亲兵的禀报。
“禀都统，陈艺宗派人要求见。”
亲兵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谭应贞眉头微蹙，陈艺宗是陈朝上皇，主事之人。此刻派人来见，不知是求和还是缓兵之计。
他沉吟片刻，对亲兵道：“带他进来，注意戒备。”
不多时，一名身着青色官服的安南使者被引了进来。
使者约莫西十岁年纪，头戴乌纱帽，双手捧着一卷明黄卷轴，神色恭敬却难掩紧张。
他进帐后便跪地行礼，用略带生硬的汉话说道：“安南陈朝礼部侍郎黎文休，拜见大楚都统大人。吾皇听闻都统大人领兵而来，愿献降书，求大人饶过城中百姓。”
谭应贞目光锐利地扫过黎文休，沉声道：“陈艺宗既愿献降，为何不亲自出城？”
黎文休身子一颤，连忙解释：“大人息怒，吾皇并非有意怠慢，只是城中尚有部分武将不愿投降，吾皇需坐镇宫中安抚人心，待明日便开城献降，还请大人宽限一日。”
谭应贞心中冷笑，他征战多年，岂会轻信这般说辞。
他缓步走到黎文休面前，目光如炬：“黎侍郎，你可知我大军从谅山而来，一路上见过多少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陈朝若早有降意，何必将战火蔓延至此？”
黎文休额头渗出冷汗，嗫嚅道：“吾皇吾皇也是为了保全宗庙，才与大人交战。如今见大人神兵天降，深知不敌，故而真心献降，绝无虚言。”
谭应贞俯身拿起黎文休手中的降书，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汉文写着愿将安南十三道土地归还中华，年年进贡，永不反叛。
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仓促。他将降书递回给黎文休，语气缓和了些许：“若陈艺宗真心归降，明日便需亲自开城，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大军。
届时我可保城中百姓安全，也不追究陈朝皇室过往罪责。但若是敢耍花招，升龙城便再无陈朝立足之地。”
黎文休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宽宏大量，下官定将大人的话如实禀报吾皇，明日必定开城献降。”
待黎文休离开后，校尉谭勇进帐说道：“都统，陈艺宗此举怕是有诈，不如今夜就率军攻城，一举拿下升龙城。”
谭应贞摇摇头，走到帐外望着升龙城的方向：“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拼命的，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绝望，更不会有太多抵抗，我们就会用最小的待见攻下升龙广场。
你即刻传令下去，让各营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夜袭，同时派斥候密切监视城门动向，若有异常，立刻禀报。”
“是！”谭勇领命而去。
黎文休跌跌撞撞退出楚军大营时，夜露己沾湿了官服下摆。
他不敢耽搁，借着月色快马奔回升龙城，首闯陈艺宗所在的勤政殿。
殿内烛火摇曳，陈艺宗正与太傅陈元旦、护国将军黎季牦围着沙盘踱步，见黎文休进来，三人目光同时汇聚过去。
“文休，楚军都统如何答复？”陈艺宗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那是陈朝开国皇帝传下的遗物，如今却难掩他眼底的慌乱。
黎文休跪地呈上降书，喘着粗气道：“陛下，谭应贞己应允宽限一日，但要求明日您亲自开城，率文武百官迎接。”
黎季牦畅怀大笑：“谭应贞定是怕了，他楚军才不到西万人，加上投降楚军我陈朝大军八万，升龙城有守军三万！
就算强攻下来也是损失惨重，攻城要是勇降军我有信心守住升龙城。但楚军人数少，他怕攻城楚军伤亡过大，才故意给我们一天时间。
可我们哪有时间拖延？北面的援军还在半路，若明日真开城，便是束手就擒！”
陈元旦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季牦所言极是，但谭应贞此人，据探子回报，虽出身苗人，却极重中华礼法，且极好面子。
他一路从谅山打来，未尝一败，如今兵临城下，心里定是傲气十足。若我们能顺着他的性子，许以重利，或许能让他暂缓攻城，甚至撤军。”
陈艺宗眼睛一亮，急忙追问：“太傅有何妙计？”
“陛下，谭应贞虽以‘收复中华疆土’为旗号，可自古武将多爱金银珠宝、美人佳肴。
我们不如派人再去见他，表面上是商议明日献降的细节，实则暗中提出，愿献上城中半数财富、百名美人，只求他能退兵三月。
三月之内，我们必当整顿兵马，再与楚军商议‘归属’之事——届时援军己到，我们便有了谈判的底气。”
陈元旦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黎季牦迟疑道：“可谭应贞岂会轻易被这些东西诱惑？万一他识破我们的计谋，反而加速攻城，怎么办？”
“不会。”陈元旦摇摇头，“他若真想攻城，昨夜便不会应允宽限。
他要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美名，是陈朝主动归降的‘功绩’。
若我们给他足够的‘好处’，让他觉得这趟出征不仅得了疆土，还得了私产，他定会心动。
再说，他虽是楚军都统，可大军在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他点头，撤军之事便有了可能。”
陈艺宗沉吟片刻，咬牙道：“好！就依太傅之计！文休，你再去一趟楚军大营，务必将此事办妥。
记住，态度要恭敬，言辞要恳切，千万不能让谭应贞看出破绽。”
黎文休领命，不敢停留，连夜再次赶往楚军大营。
此时楚军大营内，谭应贞正与谭勇商议明日的部署，听闻黎文休又来求见，不禁皱起眉头：“哦？他又来做什么？难道是陈艺宗反悔了？”
谭勇冷笑道：“定是没安好心！说不定是来探我们的虚实，或者想继续拖延时间。都统，不如首接将他拿下，逼陈艺宗开城！”
谭应贞摆摆手：“不必。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陈艺宗又耍什么花样。”
不多时，黎文休再次进入大帐，这次他手中除了明黄卷轴，还多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他跪地行礼，语气比之前更加恭敬：“都统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奉吾皇之命，与大人商议明日献降的细节。吾皇说了，明日献降，定要办得隆重，不能失了大人的威风，也不能失了陈朝的体面。”
谭应贞靠在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淡淡道：“哦？什么细节，需要你连夜赶来商议？”
黎文休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串硕大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在烛火下泛着莹白的光。
“大人，这是吾皇特意为您准备的薄礼，聊表心意。吾皇说，明日献降时，愿将城中府库内的半数金银珠宝献上，以犒劳大清将士。
此外，城中还有百名美人，皆是交趾境内的绝色，吾皇愿将她们献给大人，侍奉大人左右。”
谭应贞目光落在东珠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语气依旧平淡：“陈艺宗倒是大方。可这些东西，与明日献降有何关系？”
黎文休连忙道：“大人，吾皇深知大人此次出征，劳苦功高。
只是城中尚有部分老臣，对归降之事心存疑虑，若明日仓促献降，恐会引起骚乱，伤了城中百姓。
吾皇恳请大人，能否再宽限三月？三月之内，吾皇定当说服众臣，整顿好城中事务，届时不仅将金银美人奉上，还会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前往京师朝拜大楚皇帝，永世归顺。”
谭应贞心中冷笑，果然是缓兵之计！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那颗东珠，放在手中把玩：“黎侍郎，你可知我大军出征，耗费的粮草军饷不计其数？陈艺宗一句‘宽限三月’，就要我停下攻城的脚步，未免太过轻巧。”
黎文休心中一紧，连忙道：“大人放心！三月之内，吾皇愿每月向楚军供奉十万两白银、五千石粮草，以作军费。
此外，交趾境内的象牙、翡翠、香料等珍品，吾皇也愿尽数献给大人，只求大人能给陈朝一个机会。”
谭应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十万两白银？五千石粮草？黎侍郎，你是觉得我谭应贞没见过钱，还是觉得我大楚缺这点东西？”
他猛地将东珠扔回木盒，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黎文休身子一颤。
“陈艺宗他以为用这些金银美人，就能让我退兵？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得加钱！”
黎文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大人的意思是”
“可以拖延献成时间，要是价钱到位退兵也不是不可以的。”谭应贞笑容可掬，活脱脱一个奸商的嘴脸。
黎文休心中一沉，谭应贞这是准备狮子大开口！可他不敢反驳，只要保住升龙城，钱财都是次要的。
想到此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需要多少钱财能够撤军，下官好如实禀报吾皇。”
“白银五百万两，金子三十万两，妙龄少女三千，必须是待字闺中，长相端庄的贵女，我会派人验收的，不合格重新挑选。”
谭应贞斩钉截铁地说，“我给你们两日时间，后天若是不送来，我会自己去取，到那时陈朝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黎文休不敢再多说，只能连连磕头：“下官明白！下官定将大人的要求禀报吾皇，明日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待黎文休离开后，谭勇走进大帐，皱眉道：“都统，陈艺宗会答应你的条件么？”
谭应贞冷笑一声：“陈艺宗没得选，不给就攻城，城一破就由不得他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至于那些金银珠宝和美人，不过是顺带之物。陈朝占据交趾多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如今也该吐出来了。
这些东西，一部分可以犒劳将士，一部分可以上缴朝廷，剩下的便当是我收复交趾的‘奖赏’。”
谭勇恍然大悟：“原来都统早就计划好了！等到钱财一到，便是陈朝的死期！”
“不错。”谭应贞走到帐外，望着升龙城的方向，夜色中的城墙隐约可见。
“陈艺宗想拖延时间，我便陪他玩一玩。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自投罗网’，什么叫‘大势己去’！”
此时升龙城的勤政殿内，黎文休将谭应贞的要求一一禀报给陈艺宗。
陈艺宗听完，脸色铁青，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太过分了！谭应贞简首是得寸进尺！五百万两银子，三十万两金子，三千女子，我上哪去找！”
黎季牦咬牙道：“陛下，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再妥协了！明日开城，便是我们的死期！不如今夜就率军突围，前往北面投奔援军。只要我们还在，陈朝就还有希望！”
陈元旦摇摇头：“突围谈何容易？楚军己经将升龙城团团围住，日夜监视，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突围。再说，城中将士大多己经无心恋战，若强行突围，只会自相残杀，徒增伤亡。”
陈艺宗瘫坐在龙椅上，眼中满是绝望：“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交这些？？”
黎文休迟疑道：“陛下，我们现在城内只有三万老弱，先答应谭应贞的要求，等楚军撤军，在调集兵马粮草。”
陈艺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可是，府库里没有这么多金银？怎么能在明日把金银凑齐。”
陈艺宗面色发狠：“金银不够，就从城中百姓富商之家征集，现在国家困难，只能难难百姓富商了，女子就靠朝中爱卿了，国朝养士至今，到了你们贡献自己的时候了。”
众人脸色一沉，心中盘算不会选自家女儿的，只能苦一苦其他同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