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水西土司辖地大部分在鸭池河以西,相当于现今的贵州黔西、大方、金沙、织金、纳雍、六盘水等市县。
在蜀汉时期,首领火济彝名妥阿则,助诸葛亮南征有功,受封为“罗甸国王”。
明朝初期,霭翠内附明朝,其地设立贵州宣抚司,后升为宣慰司。
霭翠之妻奢香夫人,在霭翠死后,代理水西土司事务,率众开通驿道,立龙场九驿。
这个奢香夫人就是如今带头反抗清军的。
到了明末,安邦彦挟持安位反叛朝廷,自封为罗甸王,后兵败,安位被迫献地归降。
清朝时期,安坤降清后又起兵扶明抗清,最终被吴三桂俘获砾死,安坤之子安圣祖助清兵平叛,复任水西宣慰使,成为水西末代土司。
至此水西土司被清兵所终结。
此刻的乌蒙山的浓雾像浸了血的裹尸布,死死缠住贵州宣慰府的朱红宫墙。
值守的彝兵阿古拉攥着刀柄的手满是冷汗,刀刃映出他眼底的惶惑——昨夜三更,他亲眼看见宣慰使霭翠的弟弟陇弟,带着三百亲卫从后山密道离开,马蹄踏碎霜叶的声响里,混着汉话的低声争执。
“阿姐!再等下去,我们水西的骨头都要被楚军啃光了!”
议事厅内,陇弟的咆哮撞在梁柱上,震得悬着的铜铃嗡嗡作响。
他身上还沾着战场的泥土,左臂的箭伤渗出血迹,染红了黑色的彝锦战袍。
厅中列坐的十二位土司头人鸦雀无声,有人垂首盯着地面的火塘,有人偷偷摸了摸腰间的令牌——那令牌一面刻着彝文“慕俄格”,一面刻着汉文“贵州宣慰司”,是水西土司与大明王朝双重身份的象征。
奢香夫人坐在虎皮椅上,手指轻轻抚过椅扶上雕刻的彝龙纹。
前段时间的西大土司的大败,清军都统赵磊让张谦率两万精兵突入黔西北,以“不服汉化”,拒绝剃发易服易俗为名,接连攻破了水西外围的几座营寨,屠杀寨民。
“陇弟,坐下说。”奢香夫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抬眼扫过厅中众人,目光在头人果瓦身上停了停——昨夜有人来报,果瓦的儿子在清军阵中当向导,领着清兵绕过了天生桥的暗哨。
陇弟重重拍了下桌子,铜酒壶晃出酒液:“坐下?阿姐没听见吗?楚军己经到了六归河!果瓦他们还在说要投降,说张谦给的条件好,保我们土司世袭!
可他们忘了,十年前明军路过水西,是谁帮我们修了驿道?是谁免了我们三年贡赋?现在清军杀进来,烧我们的寨、抢我们的粮,他们倒要当叛徒!”
果瓦猛地站起身,花白的胡须气得发抖:“陇弟!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儿子是被楚军掳走的,不是当向导!再说,明军远楚军近,等他们赶来,我们水西早就成了焦土!
张谦说了,只要我们开城投降,还让我们管自己的地盘,不就是剃发易服么,总比全族覆灭好!”
“好个总比全族覆灭好!”陇弟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光映得他双眼通红,“你忘了阿爸是怎么死的?
当年元军来犯,阿爸带着我们守了三个月,最后战死在老鹰崖!
他死前说,水西的土地可以丢,水西的骨气不能丢!你现在要投降,就是给阿爸丢脸,给所有战死的彝人丢脸!”
议事厅里顿时乱作一团,支持投降的头人纷纷指责陇弟冲动,主张死战的则拍着桌子反驳。
奢香夫人看着眼前的乱象,忽然想起七岁那年,阿爸带她去看乌蒙山的日出。
那时阿爸指着连绵的群山说:“香儿你看,这山就像我们水西的彝人,一根脊梁骨撑着,再大的风雨也压不弯。”
可现在,这根脊梁骨好像要断了。
她抬手敲了敲桌子,厅中瞬间安静下来。
“我己经派人去云南和颖国公傅友德那里求援了,其他几大土司也在加紧召兵。”
奢香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明军的颖国公傅友德,他答应七天内派兵来援。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守住宣慰府,守住六归河的防线,等明军到来。”
果瓦皱着眉:“夫人,傅友德只有八万明军,他能派出多少兵来?再说,明军巴不得我们和楚军两败俱伤,明军好改土归流,总之汉人都不可信。”
“不信明军,信什么?信乌撒、东川、芒部么?”陇弟抢过话头,指着厅外的方向。
“我己经让人把六归河上的桥拆了,在河边挖了陷坑,埋了竹签。楚军要过来,就得踩着我们的尸体过!”
奢香夫人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那是水西土司的最高信物,令牌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
“这枚令牌,我交给陇弟,”她将令牌递过去,目光扫过众人。
“从今日起,陇弟统领所有彝兵,负责六归河的防务。谁要是敢私通楚军,或是临阵退缩,不管他是头人还是平民,一律按水西族规处置——断手挖眼,扔去喂山豹!”
议事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火塘里的柴火偶尔噼啪作响。
果瓦看着奢香夫人坚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首退到了一边。
他知道,奢香夫人一旦下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就像她当年力排众议,同意明军在水西修建驿道一样,有着常人没有的胆识和魄力。
内堂内,奢香夫人的胞弟奢礼看着一脸疲惫的姐姐,十分心疼。
“阿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己经决定了,等天黑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出城,先不要把信送给张谦,等陇弟与清军决战的结果出来,清军胜就把信送过去,陇弟胜就把信烧了。”
“还有,你再去各寨征召青壮,这次去铜鼓卫损失惨重,急需兵力。不过,你征召的兵,除了我不要让任何人调动,哪怕拿着我的信物也不行。”
“好的,阿姐,我知道这是我们姐弟俩最后倚仗。”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六归河岸边就响起了号角声。
陇弟穿着厚重的铠甲,站在河岸的土坡上,身后是五千名彝兵。
他们大多拿着长矛和弯刀,少数人有弓箭,盔甲更是稀少,很多人只在胸前绑了几块木板。
可他们的眼神却很亮,像乌蒙山里的星星,透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
“兄弟们!”陇弟的声音在晨雾中回荡,“楚军就在河对岸,他们要抢我们的土地,杀我们的亲人,毁我们的家园!
今天,我们就站在这里,守住这条河,守住我们水西的根!
要是我们退了,我们的女人会被他们掳走,我们的孩子会被他们杀死,我们的祖先在地下也不会安息!”
彝兵们举起武器,齐声呐喊:“守住六归河!守住水西!”
声音震得晨雾散开,露出河对岸黑压压的清军阵列。
张谦骑着一匹马,站在阵前,身后的士兵穿着红色的铠甲,手里拿着长枪和火铳,阵前还架着几门神机炮,炮口对着河岸的彝兵阵地。
张谦冷笑一声,对着身边的手下说:“不过是些蛮夷,也敢跟大清作对。让他们汉化,剃发易服是想把他们当自己人,他们居然不识时务!
传我命令,先开炮轰击,然后骑兵冲锋,正午之前拿下六归河!”
随着一声令下,神机炮发出轰鸣,炮弹呼啸着飞向彝兵阵地。
泥土和碎石飞溅,几名彝兵来不及躲闪,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
陇弟咬着牙,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大喊:“让兄弟们躲进陷坑后面的掩体!等楚军靠近了再打!”
炮弹一颗接一颗落在河岸上,彝兵的阵地被炸得坑坑洼洼。
可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紧紧握着武器,盯着河对岸的清军,眼里满是仇恨。
奢香夫人站在宣慰府的城楼上,远远看着六归河方向的硝烟。
“夫人,果瓦头人求见。”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奢香夫人的思绪。她皱了皱眉,让侍卫把果瓦带上来。
果瓦一进城楼,就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夫人,求您了,开城投降吧!楚军的大炮太厉害了,我们的人根本挡不住!再这样下去,我们水西就真的完了!”
奢香夫人看着他,眼神冰冷:“果瓦,我问你,昨天夜里,你是不是派人去给张谦送信了?”
果瓦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夫人,我我没有”
“没有?”奢香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果瓦面前。
“这是我的人从你的信使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写着我们的布防情况,还有你愿意做内应的承诺。你还敢说没有?”
果瓦看着地上的信,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奢香夫人转过身,望着六归河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果瓦,你忘了水西的族规,忘了我们彝人的骨气。今天,我不能饶你。”
她对着侍卫说,“把果瓦押下去,按族规处置。”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的果瓦。果瓦挣扎着,哭喊着:
“夫人,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可奢香夫人没有回头,投降只能是她,都投降了那她不就没有价值了么,所以果瓦该死!
就在这时,六归河方向传来一阵欢呼声。
奢香夫人急忙看向河岸——只见楚军的骑兵正在撤退,陇弟带着彝兵在后面追击,手里挥舞着缴获的楚军旗帜。
原来,就在楚军准备渡河的时候,陇弟让人放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火牛,火牛冲进楚军阵中,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彝兵趁机冲锋,杀得楚军节节败退
没过多久,楚军又卷土重来。
这次,张谦改变了战术,不再用大炮轰击,而是派了一支精锐部队,从六归河上游的浅滩偷渡,想要绕到彝兵的后方。
陇弟得到消息后,亲自带着一千名彝兵赶去拦截。双方在浅滩上展开了激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陇弟挥舞着弯刀,斩杀了一名楚军卒长,可他的肩膀也被楚军的长枪刺穿。
他咬着牙,拔出长枪,继续战斗。彝兵们看到首领受伤,更加勇猛,纷纷冲上去,与楚军厮杀在一起。
浅滩的河水被染成了红色,漂浮着尸体和武器。
就在陇弟和彝兵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是明军来了!傅友德率领着五千名明军骑兵,正好撞见了偷渡的楚军。
明军骑兵个个装备精良,手持长枪和马刀,冲锋起来像一阵狂风,瞬间就冲垮了楚军的阵型。
张谦看到明军到来,知道大势己去,急忙下令撤军。
楚军撤退后,六归河岸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烧毁的帐篷还在冒烟,河水泛着红色的泡沫。
陇弟靠在一棵大树上,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眼里满是疲惫。
奢香夫人赶到岸边,看到受伤的陇弟,急忙让人给他包扎伤口。
“辛苦你了,弟弟。”她轻声说,眼里满是心疼。
陇弟笑了笑,摇了摇头:“阿姐,我们赢了,明军来了,楚军退了。”
傅友德走过来,对着奢香夫人拱了拱手:“奢香夫人,此次水西能击退楚军,实乃幸事。”
奢香夫人回礼道:“傅将军此次及时相助,水西上下感激不尽。日后水西定当听从朝廷调遣,维护地方稳定。”
傅友德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如今楚军虽退,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水西还需加强防备,训练士卒。”
奢香夫人回礼道:“颖国公客气了。水西是大明的疆土,我们彝人是大明的百姓,抗击楚军,保卫家园,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只是,此次水西损失惨重,还望颖国公能向朝廷奏请,给予水西一些援助,帮助我们重建家园。”
傅友德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向朝廷奏明情况,请求朝廷减免水西的贡赋,并拨款帮助你们重建。
另外,我还会留下一部分兵力,帮助你们防守,以防清军再次来犯。”
奢香夫人感激地说:“多谢颖国公。水西永远不会忘记大明王朝的恩情,以后若是朝廷有需要,我们水西彝人必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