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卷起城门前堆积的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
宜章县城门前的兵丁们正倚着斑驳的城墙打盹,城砖上爬满了青苔与岁月的痕迹。
其中一个年轻兵丁不停地揉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嘴里嘟囔着:"这鬼天气"
他叫李二狗,是今年刚被征召的新兵,此刻正怀念着家中温暖的灶台。
突然,远处黄尘滚滚,一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城门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骑手身形摇晃,似乎随时会跌落。
马蹄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守城兵丁,为首的什长王虎猛地握紧长矛,厉声喝道: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他粗糙的手掌紧握矛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其余兵丁也纷纷亮出兵器,一时间寒光闪烁,李二狗慌乱中差点捅到身旁的老兵。
待马匹奔至城下,众人才看清是长宁乡的乡长赵德柱。
只见他衣衫不整,帽子歪斜,左袖被撕开一道口子,脸上布满了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污迹。
王虎认出来人,稍稍放松了警惕,但仍保持着戒备:"赵乡长?何事如此匆忙?"
他的目光扫过赵德柱腰间,发现代表乡长身份的铜牌不见了。
赵德柱勒住缰绳,马儿人立而起,露出沾满泥土的腹毛。
他顾不上整理仪容,急切地拱手道:"快!带我去见县尊!长宁乡刁民造反,己经攻破了乡衙,请县尊速速上报州府派兵平乱!"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王虎闻言脸色大变,手中长矛差点脱手。他急忙转身对身后兵丁吼道:
"快开城门!赵乡长,请随我来!"说着便领着赵德柱往城内疾奔。
李二狗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赵德柱的马鞍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赵德柱的马匹惊得行人纷纷避让。
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躲避不及,瓜果蔬菜撒了一地。
王虎在前方开路,粗声喝道:
"都让开!紧急军情!"
一个卖糖人的老翁被撞倒在地,糖人碎了一地,却无人敢出声抱怨。
转眼间,二人己来到县衙门前。
衙役张三远远看见尘土飞扬中冲来的马匹,立即横起水火棍拦住去路:
"哪来的莽夫!敢在县衙前纵马!"
他眼角余光瞥见王虎跟在后面,语气才稍稍缓和。
赵德柱滚鞍下马,因太过匆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是长宁乡乡长赵德柱有紧急军情乡民造反请速速通传县尊"
说话间,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左臂上,那里似乎有伤。
张三听到"造反"二字,手中的水火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转身就往里跑,边跑边喊:"大大人!大事不好!"
声音在回廊里回荡,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片刻之后,张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县县尊大人有请。"
他偷偷打量着赵德柱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赵德柱整了整衣冠,跟着张三穿过重重院落。
沿途的差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踏进大堂时,赵德柱的靴底在地砖上留下一串泥印。
他注意到大堂角落里站着个穿黑衣的瘦高男子,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自己。
大堂内,县令周明德端坐案后,面色阴沉如铁。
他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赵德柱,搭在案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每一声脆响都让赵德柱的心跟着一颤。
案几上摊开的地图显示,长宁乡位于县城西北三十里处。
左侧的县丞刘富贵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右侧的主簿李默则低着头,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最末位的典吏孙德全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穿堂风掠过,卷起案几上的文书。周明德冷冷开口:"赵乡长,把情况详细道来。"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
赵德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回回大人,今晨天刚蒙蒙亮,突然有数十暴民手持农具攻入乡衙"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为首者何人?"周明德突然打断,手指停在半空。
赵德柱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这个不知"
他想起那个手持柴刀的高大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因何造反?"
"…不知"赵德柱的视线飘向地面,那里仿佛有只蚂蚁正在搬运食物碎屑。
周明德猛地拍案而起,惊得堂上众人浑身一抖:"一问三不知!你这个乡长是怎么当的!"
案上的砚台被震得跳了起来,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
赵德柱以头抢地,声音哽咽:"大人恕罪!贼人来势汹汹,小民为了及时报信,只得只得先行突围"
他的长袍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
周明德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来人!送赵乡长去驿站休息。"
又转向县丞:"立即关闭城门,召集乡勇。"
再对主簿道:"速拟文书,六百里加急送往州府。"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待赵德柱战战兢兢地退出大堂,周明德走到窗前,望着长宁乡的方向。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青砖地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多事之秋啊"
他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升任县令时恩师所赠,上面刻着"明镜高悬"西字。
此时,典吏孙德全悄无声息地凑上前来,低声道:
"大人,要不要先派几个机灵的去长宁乡打探一下消息"。
周明德微微颔首:"你亲自找几个机灵点的。”
“下官遵命。”典吏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