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慰陆瑶,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失去至亲的遗憾,不是几句言语就能抚平的,我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一丝无言的支撑。
倒是陆瑶,比我预想的要坚强,她深吸一口气,将失落压在心底。
“也许……我父亲他……在那场混乱中,真的已经尸骨无存了吧。”她顿了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能找到向叔叔,能解开当年的谜团,我……我也就不再执念。”
说完,便开始帮我小心翼翼地整理父亲的遗骸。
我先将他紧握的照片和头发轻轻取出,贴身放好,然后用带来的干净殓尸袋,仔细地、一点点地将他的遗骸包裹起来。他的身体很轻,仿佛一生的沉重都在此刻化为了虚无。
做完这一切,虽然全身伤痛依旧,但找到父亲的释然和彼此相依的温暖,仿佛给我们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求生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我环顾这个阴森的地下空间,十几代黎王的干尸围坐一圈,那股试图逆转生死的阴邪执念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让人极不舒服。“这里让我有点心乱,我们得赶紧上去,从原来的地方想办法出去。”我拉着陆瑶,准备沿原路返回。
可陆瑶却突然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些黎王干尸,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向阳……你,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手势……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警惕地停下,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仔细打量起这些干尸。它们依旧盘坐着,右手四指蜷缩,唯独食指笔直地指向自己的胸口;而左手同样蜷起四指,食指则齐刷刷地指向了左侧的岩壁!
我用力回忆刚进来时的场景,脑子里却一片模糊,当时心神激荡,只顾着寻找父亲,根本没留意这些干尸的具体手势。
“我记得很清楚,”陆瑶的语气却异常肯定,带着一丝惊惧,“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所有干尸都是一手指着自己胸口,一手指向穹顶!那姿态,狂妄无比,仿佛在说‘我们即是天’!我当时就觉得那手势很古怪,所以印象特别深……可现在,它们指天了手,都指向了左边……”
我不禁腹诽,脊背一阵发凉。
难道这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梆子,真的还能动?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同时,另一个疑问也冒了出来。先前在断裂的甬道,我分明看见父亲站在断裂带对面的迷雾里,为什么最终找到他,却是在这原本应该密闭的空间里?要知道,这空间上方之前是被石台封死的……除非,这里其实另有通道!
我和陆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我们不约而同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干尸整齐划一所指的方向——左侧那面光滑的岩壁。
那面石壁与周围刻满符文的墙壁截然不同,异常光滑,有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最后却没雕刻任何东西,透着一股“万法皆空”的开悟感。
我背好父亲的遗骸,拉着陆瑶,壮着胆子走上前。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试探性地在那光滑的石壁上用力一推——
“呼——”
意料中的沉重感并未出现,那石壁竟如同轻巧的门帘一般,被轻而易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后面赫然是一条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
我和陆瑶顿时又惊又喜!绝处逢生!
我们不敢怠慢,赶紧回身,朝着那些姿势诡异的黎王干尸双手合十,深深拜了三拜。不管它们是出于何种原因“指点”了我们生路,这份好意我们承下了。拜完,我们不再犹豫,迅速钻进了那条新出现的通道之中。
通道内异常幽深,空气流通,带着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奇怪的是,这里仿佛是一个绝对的“安全区”,一路走来,别说那些凶悍的尸甲虫和张牙舞爪的守陵奴,连一只普通的虫子都没见到,只有我们两人疲惫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回荡。
唯一的麻烦是,我们的装备几乎损失殆尽,唯一还能用的手电,光线也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忽明忽暗,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快!手电要没电了!”我低声道。
我和陆瑶顾不上伤痛,互相搀扶着,沿着通道开始奔跑起来。必须在彻底失去光明前找到出口!
就在手电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刹那,我们终于看到了通道的尽头——又一扇石门!
用尽最后力气推开石门,一股熟悉又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借着手电彻底熄灭前最后一瞬的光亮,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我们竟然回到了最开始进入的那条千尸甬道!
甬道内,依旧林立着密密麻麻、姿态各异的干尸,但它们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活力,如同真正的雕塑般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死寂无声。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干尸丛林间穿梭,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手电无声地彻底熄灭了,四周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嘶!”陆瑶下意识地吸了口气,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也心头一紧,伸手向前摸索,指尖立刻传来一种冰冷、坚硬、带着腐朽纹理的触感——直接摸到了一具干尸的身体!那种极度不友好的感觉让我这个大男人也猛地缩回了手,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黑暗中,我们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我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适应这极致的黑暗。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们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一丝丝微弱的光源。是鬼火!那些干尸身上散发出的、幽幽的、绿莹莹的磷火!光线虽然微弱得可怜,飘忽不定,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却足以帮助我们勉强辨识脚下的道路和周围干尸的轮廓,不至于撞上去。
“跟着磷光走!”我压低声音,搂紧陆瑶,两人如同暗夜中的盲人,凭借着这地狱般的微光,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通往神庙的那条甬道。
稍微镇定下来之后,我的脑子也清晰了不少。想起爷爷经常用的土法子,我赶紧将手电筒的后盖打开,把里面那几节已经没什么电的电池拿出来,放在牙齿间用力咬了几下,然后再装回去。
“咔哒”一声,按下开关。
手电筒的灯泡挣扎着,竟然真的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光线熹微,昏黄如同萤火,但在这依旧漆黑无比的甬道里,已经足以照亮彼此的脸,也照亮了我们脚下回家的路。
我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越走越近,已经看见了神庙上孔洞的微光,已经能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了。
跑啊跑,爬啊爬,当我们几乎虚脱,钻上了洞,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的时候,感觉这是第二次生命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