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奖过后,沉判将绢帛打包到东街找到售卖山货的大哥,让他带回去给母亲,至于拿去做什么,随母亲心意。
他只是叮嘱了一声,除布帛之类,其馀的便是做了衣服也不要当众穿出来。
在大夏,绫罗绸缎不是谁都可以穿的,虽然这些属于赏赐,按理没有关系,但也要防止他人眼红而生出恶意。
结果沉判的叮嘱被大哥鄙视,这些基本常识又有谁能不懂。
回到韩叔家中,沉判计算自己的身家。
除去留给家中的五十两,自己身上带着乔凌飞的赔礼二百两。
后来剿杀‘一窝蜂’得赏赐一百三十二两,以及抓捕陈志行分得赏银十两。
再加之此次府衙奖励的三十两以及原本家里给的,资产足有四百多两银子。
可他去监牢中学习武技先后花了一百八十两,给韩叔置办家当花了四十两,这就花去二百二十两。
此外,他请人在地藏庙中办了三天水陆道场,补全庙中神象又塑了金身,虽仅是金箔,却也花费不少,加起来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而为了练习武技,先后购买‘汞’及‘金银铜铁锡’等物料又花了一百多两,加之日用消耗,基本所剩无几。
‘金砂掌’的练习最是费钱,每半月就需要二十两银子,以沉判一个月不过一两多的月俸更是杯水车薪。
这一盘算,沉判不禁咂舌,怪不得说穷文富武。
沉判咂咂嘴,嘟囔道:
“府里都给了奖励了,这县里也没个说法,真是吝啬。
合上手中的‘元煞炼兵术’,重新将其藏起来。
这册典籍中基本都是道门术语,隐喻极多。
沉判勉强看了几眼,只觉眼花头晕,心神耗损的厉害,不敢再看。
他每日取出只看二十几字,然后将之记在心里。
‘元煞炼兵术’中的术语沉判不敢向任何人询问,包括最信任的邬子真。
如今他掌握的文本已经不少,也向曹夫子请求找一些道经、律法进行学习,他相信总有一日能够看懂这册典籍。
又过了两日,每日沉判照常学习、练功、巡街、检籍,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最多也就在检籍的时候与一家住户发生了点矛盾。
第三日,好消息传来。
鉴于狄如霜、刘锦、沉判在秋粮运送过程中的功劳,县衙给出每人一百二十两的高额奖励。
同时因沉判功勋卓着,另赐银四十两。
这个数字轰动了整个县衙,花林县已有十年没发放过超过百两的奖励了。
后来衙中做出解释,这其中大半的奖励来自那四百多具狼尸。
除了狄如霜等三人,县衙还给每一位差役奖励了五两的银子,算是沾光。
此外,县衙拨出二百两用来慰问在运粮过程中被狼群咬死的那些死去和重伤役夫的家人。
至于剩下的,则都被县衙充公用于各种修缮及支出了。
得知这一点,沉判不由得在心底骂了句麻麻批的。
狼肉虽不值钱,可一头狼下来,也能卖出几两的价钱。
而狼皮价值最高,沉判杀狼又都是要害,基本能得到近三百张好皮子,只这些皮子就能收获千多两。
林林总总县衙得到的好处不下三千两,再加之府衙给予的赏赐,所得不在小数。
可沉判最后才得了一百二十两,另外的四十两刘锦传话过来,是丁典史给的,这也就怪不得他骂娘了。
虽然不开心,可也没办法,最终沉判拿出二十两托狄如霜转交给那些死去役夫的家属,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九月二十五日,沉判按要求在南街进行夜间巡查。
一夜无事,早上回来准备返回韩叔家中时,得到县衙通报。
【九月二十七日午时三刻,于北门外对游景、赵阿秋、吕顺三人执行死刑】
此通告由壮班衙役沿街明锣通知,下辖四乡八镇各个村子也都一一告知。
县衙全体衙役,除在岗位的,其馀所有人全部参与此次公判。
自通告发出之后,北门行刑处便被封锁,日夜派人值守。
快班掌班洪承刚带领快班众人两天里先后六次勘察行刑现场,就连县尉曹子安都在夜中过来一趟。
一座高七尺长两丈的木质行刑台快速搭起。
下方皆为木柱交错支撑,其上复有木板,平平整整尤如平地。
侧面,同样有一座公审台在搭建,此外还建起三座简陋箭塔及一排排简易栅栏用于封堵。
九月二十七日。
巳时,县衙两百多衙役就位。
部分人员围绕行刑台面向外站立,刀甲齐备,神色肃穆。
其馀人等,快班游走巡查,剩馀一半衙役站立四尺高的木栅栏后,准备阻止、封堵百姓前闯,另一半人间隔竖列,阻断人群。
此外,另有二十名驻军军卒应请而至,为首者正是与沉判等人打过交道的孙伍长。
军卒独自列阵,并不参与衙役的布设。
一个个巨大的陶瓮装满了水置于刑场周边各处,一个个小木桶就在大瓮边放置着。
沉判的任务与其他衙役不同,此时正在刑场左侧的箭塔之中。
这样的箭塔共有三座,高约四米,每座箭塔中布设射手两名。
因沉判射术极强,左侧箭塔中仅他一人。
公判并非每年都有,花林县已有三年未进行过死刑公判了,这不能不引起百姓的好奇。
入秋之后是百姓一年中最舒适的一段时间,庄稼已经收割,劳役还未开始,正是看热闹的好时候。
不到巳时三刻,北门刑场下已经围过来上千百姓,黑压压一大片,甚是嘈杂。
众衙役穿梭人群之中梳理秩序,同时大声呼喊让百姓小心小偷。
沉判站立箭塔之上,双目锐利如鹰,细细在人群中观察,查找异常之处。
‘唔,西街‘八珍轩’的刘掌柜。
咦,这不是被抢过钱的花掌柜吗,笑的很璨烂啊。
这几个好似西街的乞丐?’
沉判忽然发现今天是个记录的好机会,平时可聚不齐这么多人。
他的目光不再胡乱巡扫,而是有目的性的进行观察。
而这一注意,他发现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台下的百姓也并非胡乱站位,他们基本会按照所生活的位置进行聚集。
县内四街、各乡各镇,大致都有个范围,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从高处看下去,却也泾渭分明。
有此发现后,沉判便按照一处处局域对百姓的相貌进行记忆,每记住一人,便在脑海里将其丢入相应局域之中。
当然,如此分类肯定有疏漏或是错漏,不过没关系,自己有的是时间。
一个
两个
十个
一百个
一声锣响将沉判从全神贯注的记录中惊醒。
头痛欲裂!
沉判忽地发现自己的一些问题,自地藏庙那夜之后,每逢夜间趺坐休息,总感觉有月光自眉心涌入。
这是好事,如今他超常的记忆力、理解力都得益于此。
可也存在弊端,那就是他精神力太容易集中,只要专注一件事,便会很快沉迷进去。
此刻也是如此,原本只是想记录一下台下百姓的相貌,可不知不觉间心神就沉入其中。
晃了晃脑袋,将数不清的面庞自脑海中摇散。
凝目四下看去,却发现行刑台上简陋的日冕刻度已显示午时两刻,再有一刻钟就到行刑时间了。
四下观望,台下百姓已铺满北门附近,人头攒动,好似春夏之交泥潭中的蝌蚪,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沉判向极远处张望了几眼。
今日城中百姓至少出来三成,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此纷乱的场合,一旦被惊动,怕是倾刻间便会形成踩踏。
沉判看向远处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大规模的山贼、盗匪靠近。
巡视一番,转回头,复又看向行刑台上。
游景、赵阿秋、吕顺三名案犯已经被带到台上。
三人面向台下,披头散发,身上穿着一袭两截白色布衣,胸前有一个大大的被圈起来的‘囚’字。
三人皆被反剪双手捆绑着,脚下有铁链,与台子上的锁扣锁在一起,脖子后面插着一根三指宽的黑色木牌,牌子上以红笔写着三人的名字。
每人身边站着两名衙差。
行刑台右侧,站着三名肥硕高壮大汉,皆是红布包头,赤裸上身,腰扎黑色板带,下穿红色长裤。
其中一人右手臂弯处托着一柄鬼头大刀,刀背处小鬼张口衔环,此人虽微闭双目,却自有一股凶煞之气向外散发。
其馀两人并排站立,脚下以红布遮着一件器物。
台上有不少衙差聚集,但这三人身前却是没有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