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目光一凝,看向宋姝静手中那盏祈天灯。
借着朦胧的光晕,他果然看见那棉纸灯罩上,描绘的兰草图案旁边,有一些颜色暗红,不同于寻常墨迹的字迹!
“你怎能……”
萧玦那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仿佛被骤然投入一块巨石,水花四溅,涟漪阵阵,久久不能平静。
他看着宋姝静那纤细白皙的手指,难以想象她如何狠得下心取血书字。
“姝静,你何须对孤……做到这个份上?”
宋姝静轻咬下唇,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敲在萧玦心上:
“殿下身份尊贵,什么奇珍异宝都不缺。我……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除了这点心意,不知还能为殿下做些什么。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诚心的方式了。”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种近乎牺牲的决绝:
“我只希望殿下能够永远安好,能够得偿所愿,能够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人。只要殿下好,我……我怎样都无所谓的。”
萧玦看着眼前女子柔弱却坚定的模样,心中动容。
他知道姝静是个怎样的女子,善良,纯真,付出从不求回报,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至纯至善的性子。
宋姝静仿佛怕他不信,又轻声补充道:
“花朝节,会有很多人祈愿皇上万岁,祈愿太子殿下千岁,祈愿国泰民安。那些愿望都很大,很重。可我……我只想祈愿萧玦这个人,可以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她说完,立刻像是意识到失言般,慌忙请罪:
“殿下恕罪!姝静失礼了,竟直呼殿下名讳……”
萧玦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又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那因宋姝菀而起的些许波澜,似乎被这浓烈而纯粹的牺牲所抚平所取代。
“无妨。孤准你直呼其名。只是……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你希望孤安好,孤也同样,只希望你一切安好。”
宋姝静抬眸看向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如同新月般皎洁又带着腼腆羞涩的笑容,眼中充满了期待:
“那……殿下可否……与我一同放飞这盏祈天灯?让它带着我们的愿望,上达天听?”
假山后面,萧璟便站在宋姝菀的身后,几乎是将她圈在怀里,单手撑在粗糙的山壁上,姿态慵懒地看着远处那郎情妾意的一幕。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贴上宋姝菀的耳廓,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冰冷的嘲讽:
“郎情妾意,牺牲奉献,当真是美好感人,你觉得呢?”
宋姝菀面色平静无波,甚至懒得再看第二眼,语气淡漠:
“我不觉得。”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属于原主的模糊的记忆碎片。
从前,太子萧玦看着宋姝静的眼神,永远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与爱意。
只要视线落在宋姝静身上,他脸上永远洋溢着从心底里涌现的温柔与暖意,眼中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那种专注,那种深情,是她只在电视剧里,或者父母鹣鲽情深时才能看见的画面。
萧玦的眼神依旧温柔,语气依旧和煦,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种炽热的,非她不可的灵魂。
宋姝菀抬起头,透过假山的缝隙,望向浩瀚无垠,缀满星辰的夜空,嘴角扬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嘲讽弧度。
看吧。
命运,果然是可以被改变的。
所谓的天定姻缘,主角光环,并非坚不可摧。
只不过,萧玦这块骨头,相较于谢允之,阙一等人,确实要难啃那么一点点。
但这又如何?
谁是太子,她便对谁下心思。
即便日后,萧璟这个在她没看完的剧情里可能谋逆成功的反派,当真以配角之身反杀了身为天道男主的萧玦,她也不会后悔。
皇后之位,终究会是她的。
只不过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可能会换一个罢了。
当然,宋姝菀理智地分析着,萧璟能成功的可能性……目前看来,概率着实不高。
毕竟,夏月见都曾笃定地说过:萧玦,是注定要走上天子之位的。
她要一切,钱和权。
男人嘛……随意啰!
谁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她就可以演给他看。
萧璟低沉带着嘲弄的声音还在耳畔,宋姝菀那句我不觉得却已干脆利落地落下。
萧璟撑在山壁上的手臂微微一顿,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月光透过假山的孔洞,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
“哦?”
“那你觉得什么?”
“太子殿下明明知晓我那好姐姐心思不纯,手段层出,却依旧一次次恰好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见证她的牺牲与奉献。殿下果然是……心慈手软,念旧情。”
她顿了顿,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抱怨都更具杀伤力:
“或者说,王爷特意带我来瞧这出割血明志的戏码,是觉得我今日花朝节过得太顺心,想给我添点堵?王爷果然还是讨厌我,见不得我片刻开心。”
萧璟微微一怔,看着她依旧透过石缝望向远方的淡漠侧脸。
心底方才因阙一那疯狗而起的暴戾被抚平后升起的那点奇异兴致,陡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带她来看,是想让她看清萧玦对宋姝静的情意,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她费尽心机想攀附的太子,心里装着别人。
可她倒好,一句话直接把矛头转向了他,还给他扣了个故意找茬的帽子。
宋姝菀没等他回应,轻轻挣了挣被他无形圈住的身子,转身就要离开。
背影清瘦,在月色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竟真的带上了那么一抹……被误解,被针对的落寞。
萧璟看着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的背影,眸色沉了沉。
回去的路上,不出意外,宋姝菀看见了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毫发无伤,只是气息略沉的阙一。
周围扫视一眼,不远处,七八个穿着承王府侍卫服饰的男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虽无性命之忧,但显然暂时是起不来了。
宋姝菀心下明了。
阙一这疯狗的功夫是她亲眼见识过的,白南星之前跟她八卦时也提过,阙一幼时便被某个隐秘组织当做杀人工具培养,后来因为性情难以掌控,被他找到机会反杀了整个组织满门。
战绩彪悍,堪称一部行走的凶器编年史。
宋姝菀不得不在心里给阙一送了一波666。
但萧璟身边的人也绝非酒囊饭袋,七八个对上一个,竟然没能压制住阙一,反而被他全部放倒。
宋姝菀不由得多看了阙一几眼。
这家伙,比她预估的还要能打。
“很失望吧?”
阙一抬起头,眼神幽深地看着她,嘴角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我竟然没被承王的人抓走,剥皮抽筋。”
宋姝菀诚实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倒地的侍卫,
“他们死了?”
阙一没看那边,只是盯着她,反问道:
“他们若是死了,承王降罪,你会不会将我推出去抵罪?”
宋姝菀白了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带着点嫌弃:
“废话。真闹出人命,第一个把你绑了送过去。死了你也不能伤我一根汗毛,还得给我顶罪,懂?”
阙一沉默下去,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你,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