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拳头下意识地在袖中紧了紧。
他变强之心本就如磐石般坚毅。
此刻，这青石县外城每况愈下的乱象，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敲打在这颗磐石之上。
非但未令其动摇分毫，反倒激起了更强烈的火星。
将那份守护家人、掌控命运的渴望灼烧得越发炽烈、紧迫。
不够强，在这乱世，便如砧板上的鱼肉！
他的步伐下意识加快了几分，只想尽快穿过这片混乱。
回到那熟悉的、位于相对偏僻角落的简陋平方。
推门而入，一股简单的饭食香气稍微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戾气。
“小寒，回来了？”胡芸从灶间探出头，清秀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
然而这笑意在她仔细看清方寒略显苍白的脸色时，微微凝滞了一下，
“脸色怎么不太好？在武馆累着了？”
方寒心中一暖，随即掠过一丝极淡的歉意。
二次突破失败耗尽气血，虽然根基未损，但身体的亏空是实打实的。
他不想让家人平白担忧，尤其是刚安定下来的嫂子和开始上学堂的方青。
“没什么，下午练桩功用力猛了些，气血耗得有点多，歇歇就好。”
方寒语气尽量轻松，摆摆手，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一如他过去数月在家中的沉稳模样。
胡芸看着他，眼中虽有疑虑。
但见他神态自若，不象受了什么大伤，最终也只是关切地点点头：
“那快坐下歇歇，汤马上好了。练功也别太拼，身子是本钱。”
她温言叮嘱着，不再追问，转身继续去忙活。
方寒暗自松了口气。
大器晚成……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气血的缓慢复苏。
失败后的淬炼确实让经脉筋骨更强韧了些，这份积累终会有用武之地。
但时间……这乱世不会停下来等他。
接下来的日子，方寒深居简出，专注于温养气血，巩固根基。
武馆内对他的关注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
孟康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内核，石肌境的气息越发渊深。
大师兄马大元忙于事务，馆主齐威的目光更多聚焦在有天赋潜力的新人或孟康身上。
普通弟子们，偶尔投来的目光也由最初的同情变为如今的平淡甚至隐含一丝幸灾乐祸后的坦然。
唯有林晟、侯进和大师兄少数几人对他依旧如故。
一周时间悄然而过。
尽管百草堂那边异常地安静，并未如同以往派伙计前来催促任务，仿佛遗忘了他的存在，但方寒并非糊涂之人。
他在突破消耗最剧烈的三个月里，可是实实在在领取了供奉，却未完成任何护卫任务。
这份空饷拿在手里，分量沉甸甸的。
“恢复了一些，不能装聋作哑了。”
清晨，感受着体内的气血恢复了不少后，方寒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起身，拿上那块像征身份的黑色铁牌。
简单用过胡芸准备的早餐，便再次踏上了前往百草堂外城总店的路。
街道上的混乱似乎成了常态，行人更加匆匆，带着防备的神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
拐入西街，百草堂那熟悉的药铺招牌已然在望。
然而，还未到门口，方寒的脚步便顿了顿。
一辆精致豪华的四轮马车正停在百草堂的侧门处。
这很不寻常。
百草堂作为老字号，店面门口通常只允许卸货的板车短暂停留。
象这样装饰考究的私家马车停靠，尤其还正对着侧门，几乎是头一遭。
方寒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目光扫过那辆马车。
车辕上镶崁着一个清淅的徽记。
一株生机勃勃的百草藤缠绕着古体的药字——正是百草堂的标志。
看来是百草堂自家人到了，且身份不低。
他推开门走进去，熟悉的草药混杂着淡淡消毒药水的味道迎面而来。
店内略显冷清，伙计们也安静了许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方寒没有看到陈掌柜，目光搜寻一圈后。
看见一个相熟的年轻店员小李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拂拭柜台。
“小李。”方寒走过去，压低声音，“陈掌柜在忙？来了大人物？”
小李闻声抬头，一见是方寒，快速朝内堂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
“方爷，您来了？陈掌柜正在里面……陪着本家的大小姐查帐呢！
哎哟，那场面……您要不先坐那边会客厅等会儿？千万别进去，大小姐她……脾气正大着呢。”
本家大小姐？方寒心中了然，冲小李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依言走到靠近内堂门口的会客厅角落坐下，这里可以隐约听到内堂传来的对话声。
内堂中。
陈掌柜微躬着身子，站在一张红木长案旁，额角微有汗迹。
长案后，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
女子容貌平平，细眉薄唇，眼睛不大但目光犀利。
此刻正不耐烦地翻着一本厚厚的帐簿，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脆响。
她正是百草堂当家人的嫡女，外城百草堂实际的掌舵者。
“……陈顺，”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意，直呼掌柜其名，
“你自己看看这三个月、半年的帐目。营收每况愈下，成本却不见少，盈馀缩水得不成样子！这就是你替我父亲管好的局面？”
她指尖重重戳在一处赤字上，“这个月药材进价涨了足足一成半，理由呢？！”
陈掌柜喉结滚动了一下，腰弯得更低：
“回禀大小姐，这……实在是形势所迫。您有所不知，青石县外城近来帮派火并愈演愈烈，
南边几处药材产地通往县城的路，时常被几帮人盘踞收取买路钱，有时甚至直接劫掠过往商队。
成本因此节节攀升。而且城内人心惶惶，敢出门买药的百姓也少了许多，生意自然……”
“形势？”女子嗤笑一声，打断陈掌柜的解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线，
“形势不好你就不做生意了？无能就是无能！我父亲信任你，
才把整个青石县的外城百草堂交给你打理，你就用‘形势不好’这四个字来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