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带着初夏的暖意。
斜斜照进威远武馆尘土微扬的演武场。
方寒收势站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完成了一下午不动如山桩的打磨。
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石砾境打磨得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庞滑落，渗入黑色的练功服。
“方师弟，走？”林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也刚结束训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满足的笑意。
“恩，去看看嫂子和小青。”
方寒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汗巾擦了几下。
两人并肩走出武馆喧嚣的大门，脚步轻松地朝外城林晟家店铺的方向走去。
李癞和青狼帮的阴影早已消散，西河巷那段充满不安的日子仿佛隔世。
这一年多，没了骚扰，日子虽然依旧清苦，却也安稳下来。
王嫂坚强，不肯在弟弟庇护下白吃白住。
便在林晟家铺子里寻了个帮忙理货记帐、照顾店面、做些针线活的营生，多少也能贴补些家用。
方青更是重新找回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童真。
巷子里时常能听见他和小伙伴们玩闹的笑声。
推开店铺后院的木板门，一片喧闹的童音扑面而来。
“小叔！晟叔！”方青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方寒的大腿，脸上沾着一点泥巴，眼睛亮晶晶的，
“看，我今天做的竹蜻蜓飞得可高了！”
方寒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举起来掂了掂：“恩，小青重了，也高了。”
他放下方青，随口问道：“怎么今天只有你和小虎在？柱子他们呢？”
方青原本兴奋的小脸顿时有些黯淡，低头玩着衣角：
“柱子、狗娃他们都去私塾念书啦……学堂里不能出来玩。
狗娃昨天还说，以后要认好多好多的字，回来教我写名字……”
孩子无心的话语，却象一颗小石子投入方寒的心湖，瞬间在他心头掀起波澜。
他眼神微动，看向正在院里架子上晾晒布匹的王嫂。
一年过去，生活的重担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清淅可见。
虽然眉眼间多了份安定，但那份沧桑仍挥之不去。
林晟也听到了，与方寒交换了一个眼神，默不作声地去帮王嫂搭手。
陪方青玩了一会儿竹蜻蜓，直到孩子被其他小伙伴叫走，方寒走到王嫂身边。
“嫂子，”他声音低沉温和，“刚才听小青说，柱子、狗娃他们都去私塾了。”
王嫂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在不远处奔跑嬉戏的儿子。
叹了口气，眼底是浓浓的不舍与无奈：
“是啊，是该念书的年纪了……咱家小青也快七岁了。”
“那……”方寒看着嫂子，“把小青也送去吧。读书认字，明事理，以后的路才宽。”
“哎呀！”王嫂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手上晾晒的动作都急了几分，
“使不得，使不得！小寒，你的心意嫂子懂，可那私塾念一年，少说也要好几两银子！咱们……咱们哪里供得起？”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为孩子无法提供更好条件的愧疚。
前些年刚嫁过来时方家尚可，后来方家倒了，方岳走了。
这点微薄薪水紧巴巴过日子都勉强，读书？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方寒没有立刻反驳，他早料到嫂子会这么说。
他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稳稳地递到王嫂粗糙的手里：“嫂子，拿着。”
王嫂一愣，下意识地打开一看。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枚足两的银锭子，银光闪动，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这……这！小寒，这钱你怎么……”王嫂手都抖了，急切地要把包裹塞回方寒怀里，
“不成！你自己也是练武之人，正是最需要钱补身子长力气的时候！怎能为了小青让你……”
方寒却稳稳地按住嫂子的手，不让她推开，他的目光坚定而恳切：
“嫂子，这钱，是我该给大哥的。大哥当年为护我、护这个家付出了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没有大哥，就没有我方寒的今天。
我能赚这些钱，大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赞同用在这件事上。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身体好得很，赚钱也远比从前容易。”
他顿了顿，看着嫂子泛红的眼圈，声音更加柔和却不容置疑：
“小青聪慧，是个好苗子。读书是正途，现在咱们有条件了，就不能让孩子再眈误下去。
嫂子，你就算为了大哥，为了小青的未来，这钱，你得收下。这学，他也必须上！”
“未来……”王嫂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再次投向无忧无虑玩耍的儿子，嘴唇翕动了半晌。
生活的磨砺让她习惯了节俭和忍耐。
但涉及孩子的未来，那份深藏心底的期盼被方寒的话彻底点燃。
是啊，她可以吃一切苦，唯独不能让孩子因为她而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想到方岳临终前可能都放不下儿子的模样，王嫂的眼泪终究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颤斗着手，将布包紧紧攥在手心。
仿佛攥着沉甸甸的希望，最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沙哑道：
“……好，小寒，嫂子……嫂子替小青，谢谢你这个亲叔叔！也……替他爹谢谢你！”
泪水流过她布满风霜的脸颊，是辛酸，更是欣慰。
回到自己那个虽小但被胡芸打理得温馨整洁的小家。
方寒将与嫂子商定送方青上学的事情告诉了胡芸。
“这是大好事！”胡芸听完，脸上立刻漾开温柔的笑，手上缝补的针线不停，
“当初若不是大哥处处帮衬，咱们之前的日子怎么熬得过去？嫂子为人刚强，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
如今咱们日子好过了，能帮衬侄儿读书认字，这份恩情就该这样还，这才是骨肉亲情该有的样子！我完全支持！银子该花就花！”
看着妻子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理解，方寒心头暖流淌过。
他走到胡芸身边坐下，低声道：
“银子的事你也不用担心。现在百草堂那边很看重我，护送重要药材的差事也时常找我，跑一趟下来，二三十两银子轻松入帐。
加之每月供奉的二十两，还有在武馆带新入门弟子的一些进项，零零总总加起来，
一个月过四十两银子不成问题。十两银子送方青上学，完全在咱们承担能力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