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的话给了他短暂的安定,却也象一根针,更深地扎进了他心里。
他明白了。这污浊世道的铁律,从未改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弱小本身,即是原罪。
李癞不敢进地龙帮的场子硬来,不等于他放弃了这口怨气。
他就象暗处窥伺的豺狗,死死盯着那庇护所脆弱的缝隙,等待王嫂或者小青稍有疏忽,踏出那界限半步的机会。
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
胡芸、王嫂、方青…他有太多牵挂的人。大哥已去,他就是最后的顶梁柱。
依赖他人的庇护,终究是寄人篱下,摇摇欲坠
靠山山倒,靠河河干,唯有自身强横,拥有能一拳将豺狗打成烂泥的力量,才能斩断这恶意的窥伺,才能真正守护住这份安宁。
这份渴望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淅,这般灼热,几乎要烧穿他的胸腔。
“知道了。”方寒的声音低沉下来,比呼啸而过的寒风更冷三分,“多谢林师兄告知。”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跟着林晟一同往巷子口方向走了几步。
林晟打量着方寒沉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莫名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下意识地问:“师弟?你真没事吧?”
“没事。”方寒的脚步异常坚定,目光却已投向前方。“只是觉得…练功的时间,更不够了。”
回到自家的破木门前,胡芸早已等侯在门口。
屋内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着,照见她眉眼间的忧虑,显然她也知道了嫂子那边的情况。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快步迎上前,拂去方寒肩头细微的尘土。
“回来啦。锅里温着糊糊,肉汤熬化了些进去,稠得很。”
她温婉的声音如同一泓清泉,在方寒心头那燃起的焦灼火焰上,浇下一捧沉静的凉意。
屋内虽然清寒,但收拾得整洁异常,一张小方桌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糊糊散发出浓郁的、带着久违肉香的温暖气息。
方寒看着胡芸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因操劳略显粗糙却依旧灵巧的双手,心头那块名为家的磐石,从未如此刻这般坚实。
他大口吞咽着浓稠滚烫的糊糊,食物混合着鲜美的汤味落入胃袋,化作一股扎实的力量。
这力量,支撑着他走到今日,也将支撑他走向更远。
深夜,躺在床上。
身侧胡芸均匀的呼吸声带来安详,方寒的思维却在黑暗中高速运转。
这十个月的苦修,如同在坚冰下凿行,艰难而缓慢,但每一步都无比踏实。
不动如山桩的要领早已融入骨血,呼吸随桩运转,意念似沉铁落水,直入丹田深处。
那被《磐石拳》内核桩功牵引、凝聚、壮大的气血,如同炉中的炭火,昼夜不停地煅烧着他筋骨的根基。
如今,他能够无比清淅地感知到,丹田内,那份温热的气血积累,已经接近了某种圆满的极限。
就象一个蓄满水、鼓胀到边缘、只待一个契机便要满溢而出的坚韧水袋。
“快满了…”方寒心中默念,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划过心尖。
按照他此刻的进度,再需精心积累打磨半月左右,体内气血必将达到人体所能蕴养的极限总量。
也就是馆主齐威曾说过的,突破前的“气血盈满”状态,届时,他便有了冲击石砾境,那气血质变第一关的资格。
想到突破,馆主齐威昔日的话语,便如同沉钟般在方寒脑海中回响起来:
“气血根基,就如同一口泉水,石砾境前,每个人的泉眼大小虽略有差异,却终究有限度。所能容纳的气血,便是那么多。
石砾境,并非是泉眼拓得更宽,能存更多水。而是将这满盈欲溢的泉水,凝!缩!质!变!如同将一池水汽,凝炼成一捧寒冰!
总量未变,但力量天壤之别,石砾境,便是在体内将流转的气血,完成第一次质变。”
质的飞跃!
这正是武道超凡脱俗的第一步。
然而,这质变的过程,绝非水到渠成的自然演化。它伴随着巨大的凶险。
方寒这几个月也曾从几位老资格师兄的闲聊与感慨中,拼凑出突破之法的大致轮廓。
法门内核,在于“火中取栗”,是燃烧,更似涅盘。
当气血盈满至极限,便需以独门秘传催动气血,将其点燃、燃烧,如同凤凰涅盘。
以自身积累的所有精气神为薪柴,求那一刹那的极致爆发,去冲击那道凡俗与超凡之间的无形壁垒。
若能成功,气血燃尽之后,更为精纯凝练的一变气血自会新生,奔腾于血脉,强健于筋骨,举手投足威力倍增,真正踏入石砾之境。
但若失败……
方寒的呼吸不易察觉地沉重了几分。
这燃烧是彻底的,孤注一掷的,一般最长时限,仅一月。
一月之内若未能突破桎梏,点燃的气血便如同失控的野火,焚尽薪柴后非但无法催生新血,反会让自身元气大伤。
气血根基受损,总量暴跌,身体本源受创,轻则实力倒退,病弱不堪;
重则丹田萎缩,甚至可能留下终身难以愈合的暗伤,武道之路自此断绝。
非生即死,一步登天或是万丈深渊。
这便是武道的第一道天堑,卡死了七八成曾怀揣梦想、踏入武馆之人的真正绝路。
唯有少数天资悟性、根骨毅力皆属上乘之辈,方能在极短时间内跨越过去。
而且,这突破的时间早晚,亦是潜力高下的明证。
越早完成突破,代表着潜力越大。
另外,突破时的年龄同样重要,十五岁便迈过此关者,气血蓬勃,根基潜力远胜那十七、八岁甚至快二十岁才勉强突破之人。
只因武者的气血,在二十五岁为顶峰,过了就会开始逐渐下滑。
“半月…至多半月,我的气血便将圆满。”
方寒睁着眼,望着黑暗中屋顶隐约透出的斑驳光影。
感受着丹田深处那澎湃欲出的温热力量,内心却异常沉静。
并无半分焦躁,反而有种水到渠成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