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约莫二十四五，眼神清澈明亮，看起来十分可靠。
“他是马大元，是我这威远武馆的大师兄。今后由他指点你桩功基础。”
齐威对马大元吩咐道，
“新来的师弟方寒。你带他熟悉环境，从今日起，教他不动如山桩的基本要领，务必尽心尽力。”
“是！师父放心！包在弟子身上！”
马大元拍着胸口保证，看向方寒的目光立刻充满了热情的笑容，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方师弟，跟我来！”
方寒连忙行礼：“有劳大师兄！”
马大元憨厚地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来了武馆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他一边领着方寒走向演武场角落一块稍清净的场地，一边絮絮叨叨地介绍：
“喏，那边是练力量的石锁区…那边是练对打的沙袋和人形靶…这边一排木桩，就是专门用来练站桩的…
每日辰时点卯，午时初刻开饭，申时末刻会有药汤…师父吩咐的事，咱们一定要做好，半点马虎不得。”
方寒听着这位大师兄热情而细致的讲解，看着他毫无保留、尽心尽力的样子，心中既感激又有些困惑。
在这人人唯恐吃亏的地方，这般老实周全的好人性格，实在少见。
想必那些打扫院落、跑腿采购、甚至是新师弟的基础教导这些既耗时间又不显功劳的麻烦事，最后多半都落在他身上了。
“大师兄入馆多久了？”方寒忍不住问道。
“咱这人笨，没啥大本事，就图个踏实安稳。师父教什么咱就学什么，师父让干啥咱就干啥。力气活多干点没啥，能帮上师兄弟们的忙，我心里就高兴。”
方寒恍然。这样的人，在武馆中或许成不了顶尖高手，却一定是整个武馆运转最坚实的润滑剂和粘合剂。
馆主齐威必然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将基础的教导任务交给他。
两人在一根粗矮的练功桩前站定。
“方师弟，咱们这就开始。”马大元收敛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磐石拳的根，便是这不动如山桩。桩功不仅关乎气血的提升，也是打法的根基。桩不稳，拳无力，切记！看我的姿势。”
他面对木桩站好，双脚分开略宽于肩，脚尖自然朝前，膝盖微屈如同坐凳，重心下沉。
仿佛要把全身的重量均匀地分布到脚下的地面，融入大地。
双手自然垂于体侧，掌心朝内，指尖轻触大腿外侧。
整个姿势要求挺胸收腹，脊骨正直，如同松柏，上顶青天，下立厚土。
下颌微收，目光平视前方，呼吸渐渐变得深长、缓慢、均匀。
“注意几个要点，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松腰！沉胯！”
马大元一边保持着标准姿势，一边吐字清淅地讲解着。
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肌肉在宽松的练功服下也显示出稳固的轮廓。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一块嵌入地面的顽石，纹丝不动。
方寒依葫芦画瓢，学着马大元的姿势站好。双脚分开，屈膝下蹲。
刚摆好，便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感，如同无数蚂蚁般从脚底板顺着大腿内侧向上爬，逐渐蔓延到腰臀。
膝盖在微微颤斗，大腿肌肉仿佛燃烧起来，腰背也感受到沉重的压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摇晃，那看似简单的站定。
此刻竟比他往日扛大包还要吃力，汗水几乎瞬间就从额头、鬓角涌了出来。
“沉肩！沉肩！把肩膀松下去，别端着！”马大元的声音及时传来，带着温和的提醒。
“重心再往下放一点，想象头顶被无形的线提着，脚底板像树根一样往下扎，一直扎进地底深处！”
“腰要放松，但脊背要挺直！不能弯腰驼背！对，就是这样！”
“吸气…慢…深…往下沉…呼气…缓…长…均匀…”
马大元细致入微地指点着每一个动作细节，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每当方寒姿势出现偏差，他都及时出言或出手轻轻扶正。
他不仅自己示范清淅，讲解也力求通俗易懂，更让方寒尝试体会那种“脚踏实地，生根如山”的感觉，体会气息在体内随着桩功缓缓沉下去的状态。
整整一个下午，方寒都在炼狱般的煎熬与大师兄马大元精准细致的指导下循环往复。
汗水早已浸透那身崭新的、略显宽松的练功服，紧紧贴在他瘦削却开始承受锤炼的脊背上。
夕阳西斜，将威远武馆演武场的影子拉得老长。
当远处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时，方寒只觉得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榨干。
眼前猛地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就要软倒下去。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
马大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方师弟，第一天能站这么久，已是极好了！来，把这个喝了。”
方寒气喘如牛，浑身的骨头缝里都在哀嚎，模糊的视线看到大师兄从厅堂角落的药灶旁端过来一只粗陶碗。
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药香瞬间钻入鼻腔，那香气比他刚进门时嗅到的更加浓烈，混合着辛、苦、微腥。
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深沉温厚的气息，正是廊下药锅里日夜熬煮的汤药气息。
碗里的汤汁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琥珀褐色，比汤色深得多。
“这是壮骨活血汤。”马大元将碗递到方寒手中，敦厚的脸上带着诚挚，
“快喝了，师父特别交代过，新弟子第一日的汤，药力要足些。”
碗壁温热，汤药热气氤氲。
方寒顾不得许多，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加之全身无处不痛，本能渴求着任何能缓解痛苦的东西。
他感激地看了马大元一眼，捧起碗，小心翼翼，生怕洒出一滴这珍贵无比的汤药，小口啜饮起来。
味道苦涩霸道，比黑乎乎的家常糊糊还难喝，带着难以形容的辛辣后味。
但汤药一入腹，一股温和的、绵延不绝的暖流便迅速从胃部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