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暖流不象食物带来的热量那样单一。
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温泉,极其精准地朝着那些酸痛得最厉害的地方涌去。
先是小腿、大腿、腰臀,然后是肩膀后背。
暖流所过之处,那些被撕裂般灼烧的肌肉纤维仿佛被浸润在温润的泉水中。
酸麻肿胀的感觉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一点点消褪。
虽然痛感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身体即将散架的僵硬感和无处宣泄的疲惫感,正被这神奇的暖流缓缓瓦解、抚平。
方寒甚至能感觉到被过度使用的身体深处,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这药力,细微的损伤在加速修复。
他猛地一仰头,将碗底剩下的粘稠药汁喝了个干净,连碗壁都下意识地舔了一下。
感受着体内澎湃涌动的暖意,方寒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光彩。
“这…这就是师傅说的……”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震撼和了然。
“对!”马大元笑着点点头,接过空碗,
“壮骨活血汤,秘方!离了它,咱们武馆弟子天天这般操练,筋骨早练废了。
这方子,一般的药铺根本配不齐,也熬不出这效力。懂了吧?十两银子,至少一半买的是这碗汤。”
方寒彻底明白了,难怪真正的武道难入,不仅仅是功法封锁,更在于这维系修行的资源。
这一碗药汤的价值,早已远超其药材成本本身。
它代表着一个体系,一个普通人无法轻易触碰的门坎。
这个世界,比他预想的更加神奇也更加残酷。
这时,闭馆的钟声悠长响起。
“方师弟,换下练功服回去吧,路上小心。”马大元叮嘱着。
方寒点点头,拖着疲惫但体内流淌着暖流、酸痛已然大大缓解的身体去换了早上那身破旧粗布短褂。
这是威远武馆的规矩,在磐石拳没入第一境前,没资格在外穿这身衣服。
但却可以借口拿回家清洗,带出武馆。
将崭新的藏青色练功服珍重地叠好,抱在怀里。
这身衣服本身,在外城就是一种宣告和威慑。
他沿着熟悉的路径往家走。
夕阳的金光慷慨地洒在道路上,也落在他怀里的藏青布衫上。
当转过巷口,即将踏入西区那片污秽混乱的内核地带时,方寒的目光一缩,身体瞬间绷紧。
那个熟悉的、令人厌恶的身影再次出现——赖三!
那壮硕如熊罴的身体正带着两个跟帮堵在巷子口。
那对滴溜乱转的小眼睛里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死死盯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腰袋。
他们也看到了方寒。
但当赖三的目光扫视到方寒身上时,那赤裸的贪婪瞬间凝固了。
他的视线死死盯在方寒怀里抱着的、那抹崭新的、极其显眼的藏青色布料上。
那独特的质地和颜色,除了几家武馆弟子,没人会穿。
赖三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小眼睛里的光芒从贪婪瞬间变成了惊愕、恼怒,最后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嫉恨。
他看得清清楚楚,方寒怀里抱着的,就是威远武馆的练功服,这小子竟然真的进去了?!
“妈的!”赖三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脸皮涨得发紫,象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猛地扭头,一口浓痰狠狠啐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走!真他妈晦气!”
旁边一个精瘦的跟班还一脸迷茫,小声问道:“三哥,咋了?那穷小子身上没油水?可他…”
他还没说完,赖三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蠢猪!眼睛长腚上了?!”赖三气急败坏地指着方寒抱着衣服的背影,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看见他怀里那身皮没?威远武馆的!都他妈穿上了,那钱还留得住吗?!”
那跟班捂着头,这才恍然大悟,看着方寒已经快要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再看看赖三阴沉得快滴出水的脸色,再不敢吱声。
赖三最后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方寒消失的方向,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无奈,转身消失在污浊的巷子深处。
方寒的脚步并未停顿,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赖三那精彩的表情。
但他的脊背挺得更直,抱着练功服的手臂收得更紧。
怀中的布料带着白天浸染的汗水馀温和淡淡的草药味,轻若鸿毛,却又重逾千斤。
这身衣服刚刚出现,尚未上身,就已替他吓退了最直接的觊觎。
力量尚未拥有,这身份本身,在这混乱的外城,已经是一层无形的铠甲。
时间流逝。
日子如同青石县污浊河水里漂浮的树叶,缓缓漂过。
每一天,天未亮透,方寒便已起身,灌下一瓢凉水压下辘辘饥肠,告别眼中忧色未散却多了丝希望的胡芸,快步走向威远武馆。
演武场上,无论寒暑晴雨,总能看到方寒的身影。
他牢牢钉在那根早已熟悉纹理的矮桩前,在马大元日复一日、细致入微却从不厌烦的教导下,重复着那看似简单至极、却艰难无比的不动如山桩。
“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松腰…沉胯…重心沉下去,脚掌抓地!根要扎稳!呼吸要深长均匀!”
马大元的声音依旧洪亮耐心,如同刻在方寒脑海里的烙印。
最初几天,每一个黄昏,那碗深褐色的壮骨活血汤都是他炼狱煎熬后的唯一救赎。
汤药入腹,那神奇而精准的暖流总是如期而至,修复着撕裂的肌肉纤维,
化解着深入骨髓的酸痛,如同清泉在夜幕下悄然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每每这时,他都无比感激那十两银子换来的这一碗汤。
更神奇的是,他发现汤药的效力不仅在于疗伤祛痛。
往往第二天清晨醒来,前一日的疲惫酸痛竟真的荡然无存。
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洗涤与修复,再次变得精神斗擞,甚至隐约感到筋骨比前一日更加坚韧了一丝。
这药效,当真是武者打熬根基的无价之宝。
在马大元的示范和讲解下,方寒对于不动如山桩的领悟也在缓慢而坚定地积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