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两(1 / 1)

走出醉仙居后巷的范围,刚穿过几条街,进到外城局域,附近巷子里猛地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嚎叫,夹杂着打砸声和男人凶狠的呵骂:

“我的钱啊!老天爷啊!这可是我娃儿的救命钱啊!”

“嚎什么嚎!再嚎剁了你!”

“天杀的贼啊!没活路了啊!”

凄厉的喊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方寒脚步只微微一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非但没有靠近,反而象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埋头钻进了更黑暗的小径,加速脚步远离那片是非之地。

他的心冰冷如石,这不是冷漠,而是在这烂泥潭里挣扎求生的本能。

见义勇为?那只是自寻死路。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把钱放好。

凭着对西城犄角旮旯的烂熟于心,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避开已知的几个夜里有黑帮活动的据点,绕开游荡的酒鬼和野狗,身形快得几乎要贴地飞行。

又脏又破的粗布短褂再次成了他最好的护身符,无人愿对这穷酸模样多看两眼。

薄薄的木板门出现在眼前时,方寒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

他强撑着轻轻推开家门,吱呀声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清淅。

油灯昏暗的光晕下,胡芸并未安歇。

她正就着微弱的光亮缝补一件衣物,但手中的针线显然只是无意识的动作,针停留在原处已经许久未动。

她的眼睛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安然无恙地钻进来,紧锁的眉头和攥得发白的手指才骤然松开,长长地、带着哽咽尾音的叹息脱口而出:“……你可算回来了。”

胡芸站起身,快步迎过来,上下打量着方寒,直到确定他全须全尾,身上也只是添了些污泥汗渍,而非血迹新伤,那双盛满了担忧和血丝的杏眼才终于有了活气。

憔瘁的脸上也因心绪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平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柔弱之美。

方寒心头一暖,又夹杂着浓浓的心疼。

他露出一个带着疲惫的、却异常笃定的笑容:“芸姐,快成了!钱,明晚就能凑够了!”

胡芸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瞬间涌上泪光,惊喜、担忧、如释重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身子微微晃了晃。

“快…太好了…老天爷保佑!”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随即又慌忙看向窗外,“小声些,小声些!”

方寒也立刻警醒,点点头。

他走到墙角,从怀中、墙角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些积攒了不知多少血汗的铜钱和零碎的银角子,借着油灯昏暗的光,一枚一枚,仔仔细细地书着,最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还差五十文,就凑够十两!”

他找出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将这些能改变命运的家产小心翼翼地包裹好,仔仔细细地打上结,然后藏进了墙角暗格最内层的夹缝里。

胡芸打了盆水,水温只是稍高于冰冷。方寒简单清洗了脸上的污垢和手上的泥垢,冰冷的水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夜已深,油灯的灯油似乎也将耗尽,光线变得更加黯淡摇曳。

夫妻二人疲惫地并排躺在那张仅铺着薄薄草席的木板床上。棚屋的缝隙透进冰冷的夜风。

胡芸温软的躯体靠在他身边,单薄的衣料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方寒侧身,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凝视着胡芸的睡颜。

尽管生活苛刻地在她的眼角眉梢刻下痕迹,但那清秀的轮廓,长长的睫毛,略显苍白的唇瓣,在沉睡时卸下了所有防备,竟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柔美和脆弱。

额前一缕濡湿的青丝贴在脸颊,更显楚楚可怜。

看着她因寒冷和不安而微微蜷缩的身体,感受着她均匀却微弱的呼吸,一股强烈到难以言喻的保护欲瞬间填满了方寒的胸腔。

两个多月来,这个与他共患难、在这绝望世界里给了他最后温暖的女子,已经被他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他一定要带着她过上好日子!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疲惫却无比清醒的灵魂深处。

……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与微末希望的交织中流过。

两天后,正午时分。

方寒再次细数了藏得严严实实的十两银子,确认无误。

他将那裹着希望的小包裹紧紧系在贴身处,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出家门。

空气依旧污浊,但他的步伐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

目标,大哥方岳的家。

刚走出巷子口没几步,方寒就远远发现了前两日离开的赖三几人。

此刻几人在巷子另一头抱着膀子打量着过往人群,目光在路人的衣袋上逡巡。

方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并未掉头,这时掉头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努力让面上保持着和往常无二的表情,只是尽量走在人多或开阔的地方。

近了,他随着人流从几人面前经过。

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和算计,但最终,还是并未真的动手。

或许是嫌他身上刮不出油水,或许是顾及白天动手的风险,或许……终究还是顾忌那个名字。

直到走远,方寒才长舒一口气。后背不觉间已被冷汗浸湿。

方岳的家在一片略为齐整些的石砖房局域内。

门口象征性地挂着一个画着模糊虎头的木牌,这是有帮派成员居住的标记。

当方寒敲开那扇比自家稍厚实些的木门时,看到了方岳那张写满了沧桑、警剔、甚至带着一丝戾气的脸。

“哥。”方寒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他谨慎地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才闪身进屋,关好门。

屋内陈设同样简陋,空气里弥漫着劣酒和汗味的混合气息。

“小寒,出啥事了?”方岳眉头紧锁,声音粗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弟弟。

方寒没有废话,解开衣襟,将贴身藏着的、带着他体温的那包银子掏了出来,层层打开粗布。

十两整的碎银铜钱,在昏暗的屋里,折射出一种令人心颤的光芒。

方岳的双眼猛地瞪大了,戾气瞬间被惊讶取代。

他拿起那包钱掂量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再看向弟弟那张瘦削却透着决绝的脸,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你……”方岳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弟弟的钱是怎么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欣慰,或许是担忧,或许是自责,在他脸上交织。

最后,他只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张破桌子,震得桌上的酒碗都跳了跳。

方岳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和果断,“走!就现在!我带你去见齐师傅!”

他抓起丢在床角一件带虎斑纹、像征黑虎帮身份的短褂往身上一套,揣好银子,一把拉开房门。

“跟紧我!”

兄弟二人,一个高大魁悟,带着市井磨砺出的凶狠,一个瘦削挺拔,眼神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一前一后,穿过迷宫般的巷道,朝着那扇通往未知却也或许是唯一希望的门——威远武馆的大门,快步走去。

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依旧厚重地笼罩着青石县,不见一丝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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