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天赋。
少年时可能平平无奇,甚至愚钝不堪,但岁月会赋予他越来越强的领悟力、根骨和力量增长的潜力。
换句话说,他习武的黄金期,很可能在三十岁、四十岁、甚至更晚才开始爆发。
这个天赋绝对算得上后期无敌流,但放在此刻。
一个十七岁、一穷二白、身处乱世旋涡最底层的少年身上,却如一张绝世神兵图谱。
图纸再精妙,他也需要时间,更需要实际的武器和打造机会。
“习武…”方寒在心中默念。
改变命运,摆脱这烂泥潭的困境,拥有保护亲人的力量,唯一的出路,就是武道。
那种有完整传承、能真正掌握气血运用之法的武道,而不是大哥那样靠着街头打杀摸索出来的野路子。
但困境接踵而至。青石县真正有传承、能教授气血运转、提升气血、锤炼筋骨战技的正牌武馆,屈指可数,且一个个门坎高得吓人。
昂贵的拜师费,如同天堑横亘在他面前。
那是大哥方岳这样的帮派成员,也难以负担的数字。
更何况,人家收徒也看根骨背景,象他这样无上好根骨,且还与青狼帮有着瓜葛的人,即便有钱也几乎没有哪家武馆愿意收。
方寒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劣质油脂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他的眼神却锐利起来。
绝境之中,大哥终究还是给他探出了一条夹缝。
黑虎帮与城中另一个武馆“威远武馆”有些往来。
馆主齐威此人,早年受过重伤,当时需要昂贵药材续命,欠了黑虎帮人情。
因此如今,只要钱到位,他偶尔会睁只眼闭只眼,收一些帮派塞过来的、来历不那么清白的弟子。
而方寒的目标,就是进入这威远武馆的门墙。
钱!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拜入威远武馆,最基础的入门费,足足需要十两雪花银!这对普通人家已是天文数字。
方寒这两个月,象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同时干着两份最苦最累最危险也最被嫌弃的活计。
白天在码头给人搬货,扛大包;夜里则借着帮派的名头和对西区地形的熟悉,给几家酒楼充当私盐挑夫。
从偷偷运盐上岸的私盐贩子手里接货,再避开巡逻官差的耳目,如同鬼影般穿梭在阴暗巷道,把盐送到酒楼后厨。
这是随时可能被抓去蹲大牢甚至流放充军的勾当。
十两银子…经过两夫妻几年来近乎苛刻的节衣缩食和大哥的接济,以及这两个月没日没夜的拼命,他已经攒下了九两又八百七十文。
距离踏入那道改变命运的门坎,只剩下一百三十文的距离。
休息片刻,腹中的饥饿感重新翻涌上来。
方寒睁开眼,再次舀了一瓢水灌下去,勉强压下那股令人心慌的感觉。
“芸姐,我出去了。”
“这么早?活不是傍晚才开始吗?”胡芸直起身,担忧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颊。
“没事,出去透透气,再看看。”方寒说着,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的粗布短褂。
这身行头,是他在外行走最好的护身符之一——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刮不出两文油水的样子,足以让大多数心怀不轨的地痞懒得多看他一眼。
这两个月相安无事,除了大哥的名头,这身穷酸相功不可没。
胡芸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轻声叮嘱:“当心些,早点回来。”
方寒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外城污浊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他快步穿过熟悉的巷弄,低着头,尽量减少与他人的目光接触。
他一路向东,渐渐远离了外城西区污秽的内核。
路面的泥泞变得浅薄些,空气也似乎没那么刺鼻。
低矮拥挤的棚屋开始被稍高些的、好歹刷了层灰浆的土坯房替代。
这里的行人衣着虽也多是粗布,但至少干净完整了不少,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穿着丝绸短衣的小商贩。
这里是外城与内城模糊的交界地带,治安相对稍微好一点点,但也仅仅是“相对”。
最终,他在一条相对宽阔干净的街道上停下脚步。
道路尽头,是一座古旧但颇有气势的院落。
深色大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青砖铺就的演武场,两侧摆放着石锁、木人桩等器械。
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威远武馆”。
方寒在对街墙角找了个不起眼的阴影处蹲下。
隔着距离,他能清淅地听到里面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沉闷的击打声,还有粗粝的训斥声。
演武场上,几十个身着藏青色统一练功服的男女正在站桩、练拳。
他们动作或沉稳或笨拙,汗流浃背,眼神中带着专注或挣扎。
汗水、尘土、体魄锤炼时散发出的淡淡汗味,与演武场边晾晒草药的特殊气息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与外面污秽世界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氛围。
威远武馆的声响沉重、直接、赤裸裸地指向筋骨与气血,指向方寒无比渴望踏足的那个属于武道的世界。
“威远武馆…入门十两银…还剩一百三十文…今晚顺利送完盐,加之明日的工钱…后天,最迟后天,就够了!”
他的思维却在高速运转。
钱终于看到了尽头,不出意外,后天他就将成为其中的一员。
夕阳的馀晖穿透逐渐浑浊的天空,斑驳地洒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也映照在方寒那张年轻却满是坚韧的脸上。
抬头望了眼渐黑的天色。
他站起身,掸了掸粗布短褂上的尘土,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残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离家不远,转入一条窄巷时,方寒的脚步下意识地放缓,心头一紧。
巷子口,几个身影正堵在那里。
为首那个,身材壮硕如熊罴,一脸横肉里嵌着对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正是附近几条巷子有名的泼皮无赖——赖三。
此刻,他抱着骼膊,嘴角咧着不怀好意的笑,身后跟着两个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