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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吾继之回过神来,只见得四周尸骨遍野,荒凉满目。
自己所在的似乎是处村落,而这断壁残垣的景象,与他刚复归时所见的太吾村如出一辙。
这是三百七十年前的太吾村么?怎么当时就已破败成这样?
他还欲再观察少顷,可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迈入了村中。
是了,自己魂入的是初代太吾的执念,现下的视角自然也是初代太吾的。
初代太吾拄着根拐杖,趔趄行向村子中央。太吾继之记起这人身体孱弱,不想竟病弱至此。
他的目光随初代太吾而移,看到了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
那是……老登?
他手边放着一只乌黑若玄铁的鼎炉、八柄质地各异的宝剑,还有一具透着片片殷红的梧桐木人躯。
这木人是……徐仙公?
太吾继之重见这些熟悉的面孔,却口不能言,只能静观当年的情形。
他听老者自语道:
“阵枢、阵眼、阵脚……皆已备齐,此阵要成,还缺一把神剑的神力……”
他见初代太吾伸出手,吃力地将一柄形宽体正、质地沉重的大剑递出,剑柄的型状却不是太吾继之印象中的 。
“此剑……拿去。”
灰发老者侧过目光,见得这剑,神情大动:
“无刃无锋,大巧末工!“伏邪铁”!你是……”
“大岳传人,无姓无名。”
灰发老者接过伏邪铁,目光却并不落在剑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无姓无名,连道了三声“好”。
“好,好,好!果是上天助我!”
太吾继之只觉师父的目光狂热得有些瘆人,那位“无姓无名”却似无所觉。
眼下虽不得见此人真容,但得听其原声,方知是名女子。
“大岳瑶常一生斩妖除魔,他的传人亦以此为己任。你捐出神剑,是为了助我封印相枢,是不是?”
“不错。”
“封魔大阵万事俱备,却还需大岳传人,再助我一事。”
“但说无妨。”
“我主持大阵,不能抽身。需有一人在我设阵期间,替我引那相枢至此,并将之镇压。”
无姓无名蹙额相告:“我生来天残地缺,文武不济。若是自身能与相枢相斗,便不会将“伏邪铁”交与你了。”
“无妨,我这亦有一柄神剑,名为“伏虞”。此剑现世无主,你正可为剑主,执此剑与相枢一战。”
她没有接剑。
“前辈何必欺三瞒四,此剑已成废铁,如何能敌相枢?”
“目下自不能敌,但此剑能承载无穷无尽的功力!你看村外那十五大派的掌门,只怕比我还急着找这 柄的主人呢……呵呵呵。”
无姓无名眸光深深,注视着老者,老者亦眈眈还顾着他。
老者眼中倒映着无姓无名的身影,而无姓无名的眼中却是外界的尸山血海。
她来到太吾村外,向各派掌门诉说了驱除相枢之法,那便是各派尽数传功于他。
她不知道这些囿于成见的大派会如何应对。
最先开口的,是一名月青裙裳的姑娘。
“我百花谷,愿将本门功法悉数相传!”
这姑娘,便是冯青。
紧跟着,是其馀正派。
“我少林派——”
“元山派——”
“峨眉派——”
“武当派——”
“亦愿传功!”
五派正道掌门异口同声,剩下的十派掌门面面相觑,陆续有几人道:
“咳,我然山派虽不惧相枢,但阁下既愿赴汤蹈火,那也极好。”
“俺们狮相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说有法子,那就押你了!”
“若是相枢覆世,毁去一明珏,于我璇女派也无益,我派传功便是。”
“我空桑派多得是保命的法门,阁下只管放手力战,耗也能耗死那相枢了!”
一向中立于正邪两道的五派表了态,馀下的五个邪派也不再固守。
“哼,区区少林峨眉元山,都不能算佛门正统,阁下还是用我西域金刚宗的功法罢!”
“你若是输了,千万莫要告诉相枢大神我血犼教传了你武功!”
“阁下集各派之长,可别忘了跟我界青门多多交流杀人之术。”
“我苗疆五仙教倒是无所谓,阁下大可等那相枢多杀几个汉人,再出手也不迟。”
“阁下就算驱灭了相枢,日后也不能忘了我伏龙坛传功之恩。见了我派姓龙姓司徒的,仍需恭躬敬敬叫声‘主上’!”
太吾继之看着那一道道身影述完,而后与无姓无名刻立石碑为誓,方一齐传功铸气于彼。
那些驳杂的五行真气强行灌注到无姓无名体内,她面露苦痛,隐忍不言。直至诸般真气交错运转成混元,她才从真气冲克之苦中伐毛换髓。
那之后,不知过去了多久。
相枢真身似被什么人重创过,八条山峦般的手臂被洞穿了七条。饶是如此,无姓无名仍与之苦战了许久,直至两败俱伤。
她拖着残躯,将相枢引到太吾村。灰发老者立时激活大阵,九柄神剑齐下,化作条条锁链,缚住相枢,将它往地底拖去。
不想那相枢临穷反噬,竟从老者处夺去一柄神剑,还吐出一口黑焰,洞穿了无姓无名!
无姓无名拖着垂危之躯,强行将相枢打进地底深处,待见灰发老者布下八座剑冢,彻底完成封印,这才解去了浑身气力。
她最后看了眼伏邪铁剑冢的方向,仰身栽倒地下。
其时,天下之人为了抗击相枢,云集在太吾村。如今相枢蛰伏,那些人也随之散去。
许许多多的人影从他旁边经过,灰发老者、江湖义士、外道恶徒、豪门权贵、平民百姓……可他们无人看她一眼。
还留在此地的,是十五大派的人马。但来到无姓无名身边的,唯有冯青,以及一只玄鸮、一只白鹿。
冯青上下审视着无姓无名的伤势,知已无法医治,叹了口气,仍是蹲下身,灌输真气为她续命。
“两位师父,那些人……一次也没回头。”
她指的是那些离开未久的人们。相枢既除,人人如释重负、归心似箭地赶道故乡,想要回归平常的生活。
“封印相枢前,人人寄希望于太吾,传她武功,将她当做末世圣人一样寄予厚望;何以相枢被封印了,反倒弃她犹弃敝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