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见白无恙的眼神从哀怨渐转埋怨,连忙道:
“你看我剑中的功力全没了,当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事是因此贻误不假,可你也不能全赖在我们太吾传人头上吧?”
他说这话,是因白无恙说了那句“因你们太吾氏而起”。这死气是怎么来的还没弄清楚,锅可不能这么甩啊!
然而玄鸮白鹿听了这话,却寂然不语,目光只直直凝注着太吾继之。
太吾被二人盯得浑身不自在,良久,玄无忧才消沉道:
“这死气……确是因太吾传人而起。”
太吾茫然,不知前人跟百花谷还有什么过节。
玄鸮白鹿相视一眼,道:“我们带你去青儿那吧,你有 柄,到了那里,便会知晓一切了。”
二人领着太吾等人往七十洞中最深处走去,太吾问道:“那‘青儿’究竟是……”
“是我等的亲传弟子。”
白无恙抚摸着沿路的花草,眼中却仿佛还是当年的景色:
“我跟这只呆鸟本居天外,后来眷恋凡间景色,偷偷下凡,却因“绝地天通”,不得复归,只得隐居在白鹿泽的秘境之中。”
“到了汉时,岁大饥,人相食,一些百姓发现了白鹿泽中的秘境,于此避难。因此地百花繁盛,四季如春,遂赋名为‘百花谷’。”
“那时我们已能化成人形,见谷中居民宅心仁厚,便出面传授他们天外的悬壶济世之术和强身御敌之法。”
“后来有个叫‘冯青’的小姑娘,尽得我等真传。我等将她抚养成人,看着她开宗立派,授人以医武之术,将百花谷建成一方大派,她亦成了百花谷人人尊敬的先师。”
原来这就是百花谷的起源,这位“冯青”便是百花谷的创派祖师。
太吾思绪起伏,而玄鸮白鹿已带他走至洞穴腹地,指向一抹浓墨似的黑雾。
“青儿……便在那里。”
太吾顺着二人所指看去,一个身穿齐腰襦裙的女子被缚在一个硕大的石笋之上。她面若死灰,形容憔瘁,单看外表已难卜生死。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以医术吊着青儿最后一口生气。”
“可便在七代太吾隐退那年,青儿的肉身突而急转直下,一再衰竭。我们用尽解数,也不能使之好转……”
玄鸮白鹿每每言及冯青,便难掩酸恻。二者虽是禽兽化身,但到底是看着冯青长大的,纵不及骨肉亲情,亦是寸草春晖之心。
“在下能体会二位的苦衷,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七代太吾失踪与冯青前辈身体恶化有直接干系啊,为何要说此祸与太吾有关……”
“怎么没有?”白无恙泪下,扳正太吾身子,指着黑影道:
“你好好看看,那里不是还有一个人?那人就是你们太吾氏的先祖——“初代太吾”!”
受十五大派传功、打败了相枢的那位初代太吾?
太吾睁目细观,石笋侧面果还吊着一人,周遭黑雾俱是从其体内散发。
那人气色黯惨,瘦损得已失故态,莫说是男是女,连躯体的人形都已不具。
“那位太吾?怎会落得这样?”
“当年大战,初代太吾虽击败了相枢,自身却也遭相枢临败反扑,身中魔焰,回天乏术。”
“魔焰上也沾染着相枢的邪力,青儿为免初代太吾的遗体被相枢占据,遗祸人间,不惜动用我等传授的上界秘术“生关死节”,将自己的命气与之相连,以镇压其体内的相枢魔焰。”
生关死节……太吾继之想起玄鸮白鹿为自己疗伤时说过同样的字眼,自己伤势能瞬间痊愈,是因为二人曾和自己命气相连的缘故?
“你也看到了,失心堕入相枢魔道之人,肉身会长出一种可怖的“玄石”。”
“那初代太吾为“相枢魔焰”击中,体内的馀火残留不息,时时燃烧着他身上的玄石。”
“由此产生的“玄石火灰”,那便是死气的源头。”
“可相枢魔焰妖异无比,青儿祭献一身修为,也不能将之扑灭,只能勉强压制。”
“魔焰不灭,玄灰不绝。但我等以仙方灵草一直维系着青儿的命气,二者倒也还能相互制衡。”
“可在七十年前,青儿命气骤衰,失去遏制的魔焰自此昼夜不绝地燃烧,产生的“玄石火灰”便日益壮大,竟借着山水气脉,凝积为一股死气,不断传播至外,牵连旁人。”
“凡人一旦接触死气,均会‘相枢化魔’,肉身还会加速衰败。”
“你已见过那些“相枢爪牙”,便是入魔之人生机尽失、肉身彻底为相枢支配的形态。”
“这些死气既能使人入魔,又能令生机加速流失,恰恰是在催化一人转变为相枢爪牙的进程。”
“一旦任之扩散,只怕相枢还未降世,世人便已尽数沦为相枢座下的恶鬼了!”
“所以我等才将青儿和初代太吾囚禁在此,这七十年来苦苦寻觅,只盼有天能等到太吾传人复归,持危扶颠!”
这就是百花谷死气的真相。
七十年前,玄鸮白鹿因冯青的残身状况恶化,离谷查找太吾传人。可这期间,死气逐渐蔓延,以至近来百花弟子也受到死气波及。
因此谷主武伯霄才携妻子与众掌匣人年年以自身生气镇压,却也导致谷中无备,被界青门趁虚而入,方有了今日的种种祸事。
太吾理清诸事,却还有一事不明:
“初代太吾既然已死,又深受相枢魔焰侵蚀,如不挫骨扬灰,沦为相枢爪牙是迟早的事。冯青前辈为何一定要保住他的遗体?他们关系很好么?”
他想着冯青既肯为初代太吾付出至此,二人必定关系莫逆了。
岂料玄鸮白鹿回道:“他们素不相识。”
太吾罔然无话:怎会有人甘为一个陌路之人做到这种地步?
“青儿……便是这样的性子。”
太吾继之执起剑柄,敛定心意,口念剑诀。
他神思渐坠入剑中,恍惚间,听得一人与自己同声念道:
“有相皆痴苦,无人脱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