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同行弟子中有人劝道:“易师兄,襄王那边似有急事。我等奉命拜候,还是别在路上耽搁了。”
那易姓道士点点头,几人照常行路。待经过书生旁,那道士馀光瞥见,忽止步道:“咦,你这人好生眼熟……”
乐思归悄悄提溜缰绳,正欲溜之乎也,那书生却拉住了他的白马:“我说我能引你趋吉避凶,你看,你的福报来了。”
他对那易姓道士道:“易旦休,不认得我了?我就是给你服用返老还童丹的那人啊,丹药还是这位少侠给你寻来的呢!”
易旦休在二人间左右顾视,倏尔从袍内颠出一柄拂尘,直指二人:
“好哇,我正愁找不到你俩,你俩倒送上门来了!随我走吧!”
书生还没搞懂情况,乐思归已猛夹马肚,掉头窜出数丈之远。
西域白马脚力轻剽,可易旦休的身法亦轻若无缚。
乐思归与太吾分开未久,眼见那厮穷追不舍,书生又卜出自己“贵人在南”,只得纵马南奔。
不多时,眺得太吾继之一行人的身影,他远远喊道:“兄弟救我!”
不想太吾还视,看清追兵的服饰后,竟尔策马狂奔!
救?那武当弟子使的身法是四品轻功“上天梯”,这人少说也是个真传弟子,自己拿头去救?
“乐兄,你三番两次撞上武当,说明你与这派缘分匪浅,在下爱莫能助啦!”
乐思归哪里肯放走这个“贵人”:“一个神棍占卜说只有你能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不想他这句话才出口,口中的“神棍”就已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他马头一侧。
令人感慨的是,即令书生狼狈若此,竟还能跟上白马的脚力。
可乐思归却倍感烦扰:“你逃你的命,非跟着我作甚?”
“小生得弄清楚啊!你我救了这道士的命,他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书生说罢,回首问易旦休:“小道士,你缘何忘恩负义?若没那颗丹药,你早去见阎王了!”
“你还有脸讲!你们从谁那儿拿丹药不好,偏从我派代掌门那儿拿。我本来都要晋升‘掌门弟子’了,这下倒好!”
易旦休气不打一处来:“代掌门知晓是我吃了他的返老还童丹,迁怒于我,我这辈子都别想升上去了!”
各派将身份、功法划分九品,就是为了限制各人所学,以区尊卑。
易旦休不能晋升,就只能学四品以下的功法,武功难再精进,一辈子都要低人一等。
他越想越气,足下发力,蓄劲一纵,将距离缩近;并时手上拂尘外甩亮出,一招“追风赶月”直点乐思归后心。
乐思归耳闻麈尾挥拂,急提斩龙铡回身相御。
而太吾继之虽说无心相救,却也时时留心着身后的动静,待见易旦休这招出自打穴的“太乙云拂功”,便知乐思归绝难走脱了。
果然,不待乐思归回身架势,那拂尘临到近前,顷之变招向腕,尘丝下扫,便封住了乐思归右手合谷、鱼际、少商等穴。
乐思归右手肿痛,再握不住刀柄,铡刀登时砸在马背。白马嘶鸣一声,连人并马晃荡栽倒。
较之清污那时,这回乐思归须臾便败,并非易旦休身手胜过清污,而是实力差距本该如此。
也就当时的清污身无兵器,乐思归又手握稀世神兵斩龙铡,才能占得一时之利。换作旁人,在那等高手的追杀下,哪还有命能跑到太吾村?
易旦休一击即中,手横蝇拂,麈尾向着地上的乐思归一指。其馀同门便即会意,掏出绳子上前绑缚。
书生慌忙拦阻:“身上常备恢复寿元的丹药的,只有然山弟子。以你当时所剩阳寿,我若跑趟然山,只怕回来你‘做七’都做完了。正巧撞见你们代掌门身上有一颗,我可不就找他要了么?”
易旦休咬牙切齿:“你毁了我的前程,还不如不救!”
说着,他拂尘一卷,将书生也扫荡在地。
“按襄阳城律法,你二人一个唬骗他人,一个抢夺财物,论罪当押进监牢半载,罚处半数身家!”
“我先将你们带回门派,交由代掌门处置。他老人家心情好了,说不定就准了我的晋升之事。”
易旦休蹲下身,拍了拍书生面颊:“你这么喜欢助人,就再助我立了这功罢!”
武当弟子将书生与乐思归扛起,乐思归情知自己落到清污手上,不光斩龙铡要丢,只怕小命也要不保。
他眼见太吾愈行愈远,竟似真没有搭救之意,急道:“太吾,算我又欠你一条命,你再用那‘无影令’救我一回吧!”
“什么无影令?”易旦休面露迷惑,看向太吾,旋即瞧见马背上的无影装,厉声喝道:
“原来是界青门的歹人!我武当与界青门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能将歹人抓回闻道观,便是大功一件,大伙一起上!”
远处的太吾听到此话,诧异不已:身为代掌门的清污对无影令都是避之不及,怎么到了这几个中三阶的弟子却不惧反进?
他却不知,无影令的用途在江湖上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全因界青门为了历练无影人,仅将门派二等的人物选为界青大较发放无影令的目标。
是以清污谈令色变,而其他不知情的武人见了无影令,至多以为是某种巧夺天工的宝物。
加之界青门曾用无影令暗害过某一任武当掌门,武当自此便将界青门上下列入本派的血仇名单,弟子无不思之报仇雪恨,凡遇界青刺客,必是殊死相拼。
时至今日,二派之间早已怨深似海、仇隙不断。
此刻易旦休身边的弟子齐齐动身,奔逐太吾。太吾回看几人步法蹑罡履斗,是六品的“天罡北斗步”。
这几名武当弟子,内力皆在“调气”。
以这等身法,本追不上关外名驹。可此马现下驮着三人,任其能野行千里,脚力也难快半分。
如此过得数息,几人便进至太吾两丈之内,而马后的还月业已捏好暗器在手,预备发针相阻。
那几名武当弟子均持拂尘,见太吾已入射程,登即拂尘上举,随臂协同抛出。五柄拂尘汇于一处,织成一张罗网,向二人当头罩下。
是时还月手藏肘弯,袖手发针。这暗器是太吾从引路人的方囊中所取,其名为“针”,实则为“钉”,型状头锥尾棱。
还月以“御”法射出,数道飞针没入拂尘,尾端凸出的棱角遽即与麈尾绞在一起。太吾霎时回身,亦是数枚飞针脱手,分向群道打去!
群道的拂尘被还月的飞针绞成死结,分开不得,目睹飞针来袭,只得舍了兵器,各运护体功法防护自身。
太吾遏得群道步伐,加鞭催马快行。陡然间头顶一个身影数纵翻过,挡在路前,乃是易旦休。
“这暗器手法……‘界青十诀’!你也是界青门人!”
“我乃太吾传人,十五大派皆许可授艺于我。我学什么功法,想来不关道长的事。”
太吾继之亮出柄,易旦休盯着剑柄上的篆体,一时未答。
群道跟来,合围住太吾三人。太吾瞧见被绑成粽子的乐思归,终是念着和他相识一场,劝道:
“这二人到底是救了你一命,压你晋升的是你上司。你不记恨他,反来记恨救你的人,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