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路诸候联军,沿黄河东进数日,抵达魏地边境。
“魏王乃是项羽心腹,且魏地兵多将广,必然是场恶战。”
大帐之内,烛火通明,众王围坐舆图旁,商讨战事。
河南王申阳提议:
“依我之见,可分兵五路,分别从孟津、白马等五处渡口穿过魏地,于荥阳汇合。”
“多路齐出,声势浩大,魏必然固守城池自保,不敢贸然发兵,我等便可避战过境!”
此计一出,帐内诸王纷纷颔首称善。
此举若能避战,自然是最好的。
但刘邦不这么认为:“即便避战过境,数十万大军又如何渡过黄河天险?”
“这……”
一众诸候王哽噎住了。
刘邦继续发问:“且背水临敌,退无可退,乃兵家大忌,魏王此时发兵来,又当如何应对!?”
两个问题,令众人哑口无言。
寂静许久,刘邦目光转向陈麒:“贤弟以为如何?”
这声“贤弟”出口,帐内诸王一愣。
如此正式的军事会议,汉王竟不以官职相称,反以兄弟相待,足见陈太傅在其心中的分量。
陈麒心中思索:“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魏王豹是魏王咎的弟弟。”
当年他哥为保魏地百姓,被章邯围困时自焚而亡,魏人对王族感念至深。
是以魏王豹接过起义大旗,在楚怀王的支持加之民心所向,很快旧重新占领魏地。
之后,项羽率军入关,豹审时度势带兵追随。
论功论劳都该分得肥硕之地。
可项羽封王时,却将他迁到河东郡,辖地贫瘠不说,还将昔日魏地内核分封给他人。
对此,魏豹必然耿耿于怀。
不过他知道不能违抗项羽,所以一直假意奉承,动不动写信给彭城那边表达忠心。
是以诸王都觉得魏王豹忠项羽,大战不可避免。
陈麒心中分析完魏王豹所图,缓缓摇头:
“分兵不妥,五路大军大摇大摆闯入魏地,与强闯私宅无异,即便魏王豹性情温和,也容不得这般轻视。”
他话锋一转,谏道:“何不试试,和魏王谈谈呢?”
刘邦抚掌,笑道:“贤弟所言极是!我与魏王并非死敌,理应先礼后兵。”
他当即拍板,“派郦食其前往平阳,面见魏王豹。就说我刘邦率诸候联军东进,只为讨伐项羽,绝无冒犯魏地之意。”
当夜,郦食其抵达平阳,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利的劝说,
打动了本就对项羽心存怨怼的魏王豹。
不过数日,魏王豹的回信便送到联军大营:
“汉王高风亮节,寡人愿率部添加联军,共讨西楚逆贼!”
魏遂派两万兵马,添加诸候联军。
沿途城池更是敞开城门,输送粮草物资。
由此,前往彭城的第一道关口,刘邦不损一并一卒穿过。
并在魏王帮助下,轻松渡过黄河。
浊浪滔滔,黄河水拍堤岸。
刘邦望着对岸殷地的轮廓,眉头微蹙,
“殷王司马昂与我素有旧怨,当年我在黄河边拦下他入关的路,他至今怕是仍怀恨在心。此番想从他领地上经过,怕是难如登天。。”
陈麒闻言轻笑,语气笃定:“无需多费口舌,大军直接开拔便是。”
刘邦虽满心疑惑,却还是选择相信陈麒,当即下令:
“全军继续东进,沿途殷地城池,不必理会,径直穿过!”
此令一出,随行的诸候们皆是大惊。
哪有大军过境却绕城不攻的道理?
可碍于刘邦的汉王威严,且此前陈麒屡献奇策,众人虽不解,终究还是传令麾下将士依令行事。
……
殷王都城,朝歌。
“报!大王!刘邦率领诸候联军渡过黄河,正朝着我殷地杀来!!”
内侍闯入殿内,禀报军情。
“什么!!?”
司马昂闻听军报,怒目圆睁。
刘季?这卑鄙小人,我都成王了,他又要来坏我大事!
“可恶啊,孤,绝不会原谅他……”
当年怀王定下“先入关中者为王”的天下之约。
司马昂身为赵将,本想抢先率军入关夺灭秦首功,
成为富庶之地的关中之王!
不想却被刘邦的兵马拦在黄河对岸功亏一篑。
才成了如今河内的殷王。
这份屈辱,铭记多年。
正好现在刘邦竟带着大军打上门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司马昂只觉怒火中烧,当即传令:
“即刻紧闭城门,加高三丈城墙,多备滚石擂木!全军死守朝歌,绝不让联军前进一步!”
“再备上好马壮士,星夜不休加急送出战报!”
他又接连派出三拨信使,快马加鞭赴齐求霸王支持。
信使出发后,司马昂心中才安定了不少。
心道:“朝歌乃殷商旧都,几经修缮城池坚固,守城器械充沛,府中粮草足以支撑半年。”
“沿途诸城互为犄角,可互相驰援。”
“你刘季就算号称五十大军又如何?也只能在城下望城兴叹,没有粮食之后还不是得灰溜溜地退走!”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上之策。
司马昂身为大小战役打滚出来的老将,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
“到时候,我司马家就不只是在河郡之内……”
他已然开始畅想,自己凭一己之力拦下数十万诸候大军,
届时必定名震诸候闻达天下,连霸王都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吧。
那叛王的土地,岂不是归我司马家所有?
“不知道刘季那厮,此刻是不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司马昂兴冲冲地登上城楼,想亲眼看看七路诸候大军受阻。
尤其是刘邦束手无策的狼狈模样,也好洗刷自己当年被拦在黄河对岸的耻辱。
毕竟自己当年,就是这么站在黄河对岸站着,无助悲凉如怨妇。
可当他扶着城垛向下望去时,傻眼了。
城下空空荡荡,别说大军列阵,连个汉军的影子都没有。
“人呢?汉军去哪了?”
司马昂厉声质问身旁的守城将领。
将领连忙躬身回话:
“回大王,汉军半个时辰前已经从城下经过,看架势,似乎没有攻打朝歌的打算。”
司马昂勃然大怒,“蠢货,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敌军过境?”
他深知,如果让联军毫发无损地走出殷地,霸王一定会将自己剁碎。
怒恐交加之下,司马昂当即亲自率军出城,朝着汉军东进方向追去。
沿途询问诸城守将,得到的答复竟全是汉军绕城而过,未曾发起一兵一卒的进攻。
“刘季是怕在这里耗损兵力,只想尽快赶往彭城!”
司马昂心中冷笑,已经猜出刘邦目的。
你不想耗,我偏要和你耗!
“数十万大军行军,粮草辎重必定繁多,沿途定然有运粮部队。只要我截断粮道,诸候联军没了粮草,不就是任人宰割的猪狗!”
司马昂派斥候前去探查,不出半日,
斥候便传回消息,探得汉军一支运粮部队正沿着山谷小道行进。
于是大喜,下令趁夜黑劫粮道。
当夜,月色昏暗,山风呼啸。
司马昂率领一万兵马,追至狭长山谷。
“此处山高路险,若有埋伏,如之奈何?”
手下副将,皱眉谏言。
司马昂闻言嗤笑一声:“可惜七路诸候大军,皆是一群乌合之众只顾赶路,他们万断料不到我敢弃城追来劫他们的粮道!!”
话音刚落,山谷传来厉啸之声。
“咻——”
两侧高耸的崖壁上瞬间亮起无数火把,密密麻麻的汉军弓兵齐齐现身,弯弓搭箭的动作整齐划一。
不等殷军反应过来,万箭齐发,箭矢如骤雨般倾泻而下,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殷军阵脚大乱,瞬间死伤惨重。
“撤!”
司马昂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令调头撤军。
殷军慌忙调转马头,想要往谷口退去时,却发现出口已被一队玄甲骑兵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将领身披银甲,手持长戟,淡淡笑道:
“司马老贼,别来无恙,可还识得我?”
司马昂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是你!?陈麒!”
当年自己被拦在黄河对岸,无法抢先入关时,刘邦身侧站着的正是此人。
当初的拦截之策,就是此人的手笔。
今日自己落入埋伏,又是中了他的算计!
滔天恨意涌上心头,
司马昂恨得牙痒痒,可眼下局势危急,他只剩一个念头——逃!
“司马昂,狗日的东西。”
陈麒立于马背上,目光冷冽,杀意翻涌。
司马昂想生吞活剥了自己和刘邦,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司马姓的起源,源自官职。
西周时程伯休父因战功被周天子任命为“司马”,其后人便以官职为姓。
这位靠着投机取巧当上殷王的赵将司马昂,其王爵身份让后代一步步成为河内望族世家,一直活跃于政治舞台。
其家族积蓄实力,隐忍到东汉末年,三国鼎立,从曹魏手中夺取了天下。
其着名的后代有: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
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引发“八王之乱”的司马衷,愍怀太子司马遹……
是以,陈麒在第一次见到司马昂的时候就生理不适,很想把他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但现在不行,司马昂再怎么说是殷王。
杀之无异于失去诸候王的支持,失去民心。
“灌婴,拿下此人!”
抑制了杀掉司马昂的冲动,陈麒挥手下令。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灌婴应声怒吼,率领骑兵冲杀进殷军阵型。
“只留殷王,其馀皆斩!”
陈麒亦是,带着亲兵挥杀冲进敌军之中。
本就乱作一团的殷军,倾刻间便溃不成军。
残肢断骸、鲜血淋漓,不过多久,胜负渐分。
不过陈麒在厮杀之中,瞥见司马昂竟然割须脱袍,想要在乱军之中逃走。
“好一招奸雄逃脱计!原来孟德是和司马老祖学的?”
陈麒冷笑一声,全身肌肉紧绷发力,
“呔”!
“司马老贼,吃我一戟!”
一声暴喝之下,长戟力大势沉,飞空掷出,正中司马昂左腿。
紧接着纵马来到狼狈的司马昂面前,
如今高贵的殷王哀嚎着躺在泥泞之中。
“果然命硬,难杀啊。”
陈麒拔出长戟,把其象一条死狗一样放置在马背上。
……
联军大营,汉王军帐。
“陈太傅这招也太险了!拿一周的粮草做诱饵,这简直是在拿数十万大军的命做赌注!”
“只带一千骑兵、两千轻装弓箭手布防,就算都是精锐,也实在太莽撞了……”
“如果粮道被毁,物资被劫,那我等就可以原地解散了。”
“我等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张耳,你说的容易,老子可是拿着脑袋跟你们干项羽,输了就搬家了!”
“就算陈麒不出此计,我等若不能快速攻克殷地,等项羽回来是不是更是险境!?”
“……”
诸路诸候正齐聚,分析着目前局势。
白日,陈麒献计以粮道为诱饵设伏,众王是反对的。
“诸位稍安勿躁!陈太傅的谋略,我信得过!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刘邦语气笃定,打着包票支持太傅。
汉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诸候们虽仍心存疑虑,也只能悻悻闭了嘴。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夜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诸候们自然很着急,开始坐不住了。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厚重的帐帘被人猛地掀开。
“呼哧——呼哧——”
陈麒一身血染银甲,喘着粗气。
周身带着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大步走了进来。
这是!?
经历了一场血战啊!
诸候们纷纷侧目,心中皆是一惊。
陈麒能活着回来,是不是意味着……
众人的念头还没转完,灌婴便紧随其后闯入帐中,一把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扔在地上。
“殷王司马昂,已被陈太傅生擒!”
灌婴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帅帐。
帐内诸候定睛一看,地上那人果然是司马昂!他衣衫破烂,脸色惨白,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皆惊得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不过短短一夜,仅靠三千精锐,便生擒了一位手握重兵的诸候王!
这等战绩,简直骇人听闻!
“陈太傅,当真无愧奇将军神!”
“冠绝三军者,非陈太傅莫属。”
“……”
诸候王先前的质疑与不满,此刻尽数化作了震撼与敬畏。
此一役,陈麒招降魏王豹,血战生擒殷王司马昂。
汉太傅之名,威震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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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合六路诸候东进,至魏境。
诸将议,河南王申阳请分兵五路渡魏,荥阳会集以避战。
众皆称善。
时陈麒,任太傅,冠领三军,高祖深倚之。
遂问计,麒曰:“分兵轻之,魏必不悦。豹虽附项,实怨羽徙其地、夺其内核,可招也。”
高祖从之,遣郦食其说魏王。
豹果怨羽,遂以兵二万附汉,供粮道。
《史记陈麒列传(太傅伐楚节选)》
渡河北进,高祖以与殷王司马昂有旧隙,忧难过境。
麒进言:“径行无碍。”
高祖从其计,令军绕殷城而进,不与交锋。
诸候虽疑,终从令。
麒阴布方略,故露粮道之隙,潜遣兵伏于山谷。
昂登城见汉军绕城,误为惧己,果引兵袭粮道。
甫入谷,伏兵四起,弓矢雨下。
昂知中计欲退,谷口已为麒军所扼。
麒令灌婴领铁骑突入,一战擒昂。
此役,麒名震诸候。
《汉书?太傅陈麒传(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