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白看着立予珩,内心一片苍凉。
立予珩真乃奇人也。
他就和某种变异的病毒一样,会不断地自我进化。
从最初的傻乐呵,到后来的毒舌互怼,脸皮厚度与日俱增,现在居然点亮了选择性曲解技能。
立予珩见疏白眼神放空,明显在神游天外,便故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套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疏白还沉浸在对自己审美的深刻怀疑中,下意识脱口而出:“还没起。”
“那你现在起一个呗?”
疏白转头看见笑眯眯的立予珩:“……你套我话?”
“好兄弟之间能叫套话吗?这叫增进了解。而且你都知道我名字了,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的?”
“…暂时没有。”
立予珩耳朵动了动。
他想起妖界那个有趣的习俗,所有妖族成员都享有完全的取名自主权。
既不强制要求随姓,也不受家族辈分约束,姓与名皆由自己决定。
通常小妖在成年后需要外出历练,待历练结束归来,才会在称心礼上正式为自己命名。
在那之前,即便是父母亲人,也都只以小名相称。
立予珩当初听闻这个传统时还暗自羡慕过。
毕竟能完全自主地决定自己的名字,多酷啊。
立予珩:“那小名呢?我听说你们妖族的小崽子,在正式起名前都有小名的。你家人以前都怎么叫你?”
疏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立予珩故意用爪子戳戳疏白:“快点,别小气。难不成你小名很特别?”
疏白一爪子拍开他的狗爪:“滚。”
立予珩嘿嘿一笑:“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咪咪’吧?”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戏谑:“咪咪~还回来吃饭吗~”
“…你想死可以直说。”
“那就是‘喵喵’?”续作死,“喵喵~给你小鱼干~”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疏白的反应,发现对方耳朵尖微微抖动,立刻抓住了破绽。
“哦——”立予珩露出得意的笑,“看来我猜对了?真是喵喵?”
疏白猛地转身,一爪子挠向他的狗脸:“是你大爷!”
立予珩敏捷后跳躲开,笑得更加猖狂:“哈哈哈果然被我说中了!喵喵!这名字挺可爱啊,跟你现在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啊!”
疏白彻底黑了脸,转身就走。
立予珩赶紧追上去,绕着他转圈:“别走啊喵喵!你这名字挺好的,真的!比我的小名好听多了!”
疏白脚步一顿,斜眼看他:“你还有小名?”
立予珩立刻昂起头,一脸骄傲:“那当然!我爹妈都叫我小天使呢!”
疏白顿时又没气了。
他看着立予珩那副得意洋洋宣布“小天使”的蠢样,尾巴尖无意识地晃了晃。
这狗东西总能在他即将炸毛的临界点,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言行把火药捻子掐灭。
“小天使?”疏白扯了扯嘴角,语气凉凉的,“你?”
“怎么?不像吗?”
疏白盯着他近在咫尺,带着点嚣张又纯粹坦荡的狗眼,片刻,扭开头。
“像。”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像那种把人家翅膀扯下来玩的。”
立予珩一愣,随即乐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用脑袋顶了疏白一下:“还是你懂我!”
疏白被他顶得晃了晃,像是习惯了。
立予珩顶完了,也没退开,就保持着脑袋挨着疏白的姿势,突然叹了口气。
“唉。”
疏白耳朵动了动,没理他。
立予珩又叹了一声,更响了:“唉——!”
“嗓子卡毛了就去咳出来。”疏白冷冷道。
“我是在感慨。”立予珩语气深沉,“你说,等哪天我回去了,是不是就没人这么跟你玩了?”
疏白身体僵了一下。
“谁稀罕。”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往前走了两步,拉开距离。
立予珩立刻黏上去,亦步亦趋:“我稀罕啊!你看,除了我,谁还敢这么跟你玩?谁还能接住你的爪子还不生气?谁还能在你被嘎了么集团追的时候带你跑路?”
他掰着爪子数:“打架、对骂、一起干坏事、还能抱着睡觉……我这好兄弟,绝对是三界独一份儿吧?”
疏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猫眼里情绪难辨:“说完了?”
立予珩咧嘴一笑,露出尖牙:“重点还没说呢。”
他往前一蹦,拦在疏白面前,狗脸认真:“所以,在我回去之前,你得抓紧时间珍惜我,知道吗?”
“比如?”疏白挑眉。
“比如……”立予珩眼睛转了转,闪着狡黠的光,“现在让我再摸摸尾巴?”
疏白盯着他,没说话,尾巴却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
立予珩见状,立刻举起一只爪子,信誓旦旦:“我保证!就一下!轻轻的!绝对不捏!”
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和戏谑的眼睛,此刻竟然努力挤出几分真诚,虽然看起来更像是不怀好意。
疏白与他对视着。
秋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在他们脚边打了个旋儿。
半晌,疏白动了一下尾巴尖。
立予珩眼睛唰地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截黑色的尾尖。
毛茸茸的,带着点阳光的温度。
疏白浑身绷紧了,喉咙里压抑着一声极轻的呜咽,但没躲。
立予珩碰了一下,立刻收回爪子,迅速退开两步,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
疏白看着他那副傻乐的样子,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扭过头,看向远处被秋阳染成金色的树梢,低声骂了句:
“……蠢狗。”
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里。
带着点无可奈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很浅很浅的纵容。
疏白甩了甩尾巴,像是要甩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突然开口:“你以后最好别喝白酒。”
立予珩正琢磨着下次怎么骗到第二次摸尾巴的机会,闻言耳朵一竖:“为什么?”
“你是一杯倒。”疏白语气带着点嫌弃,“不想横死街头就管住嘴。”
立予珩耸了耸肩:“行吧,不喝就不喝。”
他本来对白酒也没什么执念,那玩意儿又辣又呛,哪有晒太阳打架有意思。
不过……好朋猫居然正大光明地关心他,这感觉倒是不错。
“那啤酒和果酒总行吧?我上次喝啤酒可没倒。”立予珩又问。
疏白懒得纠缠:“……随便你。”
“行!”立予珩立刻转身,“那我偷啤酒去了!一会咱俩一起喝。”
他倒也不是真想喝,就是莫名其妙享受这种被纵容的感觉。
立予珩边跑边想,这猫脾气是臭了点,但当兄弟真是没得挑。
他立予珩的眼光,果然天下第一。
疏白看着立予珩欢快的背影,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个契约,不解了。
他原本想验证立予珩是否在契约前就对自己有意。
但此刻,他竟有些畏惧答案。
若猜错了,不过是自作多情。
若猜对了,那这只浑然不觉的蠢狗,未免太过可恶。
就让它留着吧。
至少现在,立予珩眼中那份纯粹的欢喜,是真实的。
疏白转身跃上墙头,尾巴在秋风中轻轻一卷。
有些答案,不如永远悬而未决。
反正,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