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婉婷低沉的哀求在梦黎耳畔淡淡地响起时,梦黎的心仿佛被人用手紧握了一下,当即一阵发颤。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雾气制造的幻想,迅速理了理心神,又恢复了往日的理性。一阵彻骨的冰寒自他心中升腾而起,仿佛被毒蛇弯曲缠绕住脖颈般令人胆战心惊。
“神明大人!雾气在假装婉婷的声音骗我!”
飞驰的电瓶车如刀尖将雾气劈了开来,沿着粗糙的路面,踏碎无数枯枝败叶回旋而行:一瞬之间,梦黎竟有种自己是在大海中踏浪而行的错觉。尽管雾气不顾一切地想要侵蚀电瓶车和梦黎的表面,但在高速运动与奇怪护罩的双重作用下,根本做不到与他们长期接触——或许在无数个年月之前,当它们还与自己的控制端有联系时,可以更智能地扑杀没入浓雾的猎物,但如今早已大大衰退。
雾气每次扑在遮雨棚上,都会被梦黎一个转向轻松甩开,随即消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
“屋内的入梦者正图谋不轨”,而“外界还有尚待追猎的闯入者需要绞杀”,两股互相掣肘的命令同样大大降低了雾气在物理层面的追捕力度,令他们疲于奔命。
梦黎就这样握着龙头一路回旋,厚重的墙壁在他右端不断循环,左侧则是早已被翻涌的灰雾吞噬的迷幻花园,脚下碎裂的枝叶会时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噪音,令他觉得一阵解压。
就这样骑行了大约五分钟,梦黎逐渐感觉那些撞击梅红遮雨棚的可怖浓雾显得格外滑稽——它们似乎并不怎么样,也就在攻击窗户这种固定靶时有些破坏力,也不是多么难缠。
而那声伪装成婉婷的蛊惑之音也暂无后续,梦黎甚至怀疑这只是自己过度紧张的幻想,而非雾气的能力。
这就是神明大人所说的“四五成成功率”吗?看起来还是蛮简单的嘛。
“神明大人,这些东西追不上我!”梦黎通过遮雨棚前端的透明罩扫向周围,高兴地大声嚷道,“婷婷那边咋样了?!”
“……”
周围无人应答他的问题,只有呼啸的风吟,载具前行时的电音与枯枝碎裂的噼啪声环绕在周围,诡异的信息静默令梦黎一时凉意上涌。
“卧槽,我不会中幻术了吧……”梦黎手中虚汗直冒,捂热了原本冰凉的电瓶车把手,“神明大人!您在哪儿!”
依旧没有应答,界外之音仿佛消失在了这片梦境中。梦黎顿时强烈生疑,在保证平稳驾驶的前提下开始东张西望,确认周边的环境是否如常。
“td不会掉进梦中梦里了吧……”
梦黎当即拧了把汗——不会在自己得意洋洋自夸的时候,早就阴沟里翻船,撞上屋子车毁人亡了吧?!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界外之音依旧没有回复梦黎的询问,这令他越问越觉得毛骨悚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凄厉尖锐的笑声却在浓雾中遥远地浮现,随后迅速接近,乃至愈演愈烈。这笑声仿若是身处大堂中央时观众席上载来的哄堂大笑,来处遥远,但却声势浩大,仿佛无数在密林中穿梭的猴子在大呼小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驾车转了不知多少圈后,一团人形黑雾突然浮现在梦黎不远处的前方。他顿时心中一惊,下意识想驱车闪避,随后很快意识到这只是猎手制造的幻象——于是根本不管那么多,直接驾车撞了上去!
但就在电瓶车疾驰到一半时,梦黎顿时一愣,眼前的黑影突然具象化,随即变幻为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老爸!”
还没来得及看清雾气幻化的来者,梦黎驱车直接撞碎了父亲梦铭的幻影,随即转向,继续绕着小屋旋转。
然而被撞碎的黑影却并未消散,化作无数虚幻的残片,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赶上梦黎,在他身前重新汇聚成梦铭一身荣装的样子,跟随他一起前进,并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你个废物!怎么不见你上课写作业时候有这种拼命劲!”雾中的梦铭怒目圆瞪,指着梦黎的鼻子骂道,“快给老子滚回家!”
“老爹虽然烦人,但不会说你这种畜生话!”梦黎毫无心理负担地回骂道,就当自己的雾中“老爹”
“你……逆子!”
“梦铭”话刚落音,侧面的雾气中又凝结出梦黎母亲的样子。后者扬起眉毛,恶狠狠地瞪着梦黎高声叫道:“让你不听妈妈的话,现在死了也是自作自受!”
“……你比老爹装的更不象!”梦黎继续皱着眉骂道,“老妈从来不吼我!都是用道理把我怼的哑口无言!”
雾气明显是察觉到自己的蛊惑对梦黎暂无作用,于是让“梦铭”退到一边,又在梦黎的正前方凝结出婉婷的形象——少女挽起病号服的袖子,眼角带泪,哭哭啼啼地看着梦黎哀怨道:“小黎子,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好吗……我……我担心你呜呜呜……”
“呸,少跟我来这一套!”梦黎恶狠狠地瞪了“婉婷”一眼,“你t又不是真婉婷,挡老子视野了,垃圾东西,滚!”
“你……”
“婉婷”一时语塞,也被雾气操控着退到了梦黎电瓶车两侧的空间中跟随他移动。又一簇水汽开始在他身前凝结,令梦黎感到一阵诧异:难道这次要变自己的爷爷奶奶出来?
而这次雾中凝结出的人选却令梦黎大为困惑——他和自己并不算情深意切,甚至只能称得上是普通朋友。
“月牙”顶着平平无奇的大脸涌现在他身前,随后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梦黎和周遭三个幻化出来的假人。
“……这是……闹哪出?”
梦黎一时摸不清雾气把月牙变出来是何意味——他只是自己老爹的高中学生啊?
“……没准是想让我发愣然后翻车……”梦黎定了定神,不再理睬身前反常地一言不发的“月牙”,专心驾车绕圈。
然而就在这时,面前如玻璃反光般与他形影不离的“月牙”
“梦黎,加油。相信你一定可以救下那孩子的,不要被面前那些假人骗了,也包括我。”
身前的年轻男人伸出右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恩!?”
梦黎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错愕之中,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在他愣神的工夫里,“月牙”抬起双臂,两簇柔和的柱状白光从他的手心中蔓延出来,刹那间冲向周遭的三簇鬼影!
两侧的虚假幻象当即露出了瞠目结舌的神情,然而它们看似迅速的动作此刻却缓慢无比,甚至都没来得及咒骂出声,短短半秒出头便被“月牙”的白光彻底洞穿,随后如碎裂的玻璃般炸开,溶解在漫天大雾中,就此无影无踪。
父母与青梅栩栩如生的脸庞如洒入水中的盐粒般消散了,而梦黎只觉得一阵轻松。
“先醒来吧,梦黎,”雾气凝结而成的“月牙”盯着他的脸严肃地说道,“另一个我正在逼近对方的重要节点——虽然他同样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会一直在这里阻止你再度进入梦中梦,这些幻象来多少,我杀多少。】
“什么……”
梦黎还没来得及询问和表达惊疑,突然感觉自己象是刚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过来,经历了昏沉到猛醒的极速变动。他的视线先是一阵模糊,再度清淅起来时,眼前依旧是电瓶车,遮雨棚,还有令人厌恶的漫天大雾——但此刻已然没有了那些从雾中凝结出来的诡异幻象,还有看上去正在帮助自己的“月牙”。
“梦黎,梦黎!”
界外之音急促的呼唤终于在他耳畔轰然炸响,令他注意到前端又需要转向了:“你刚刚怎么了!我注意到你的意识潜入了更深层,幸好浅层意识还在控制电瓶车移动!
“你可不能失去意识,不然就死定了!”
“我……”梦黎眉头紧锁,一边继续控制电瓶车,一边确认周围已然没有那些诡异的人形雾气,“我刚刚大概做了个梦中梦。”
“什么样的梦中梦?”界外之音追问道,“快讲讲!”
“您先等等,我转个向,”梦黎操控电瓶车迅速转了个向,随即看向周遭的浓密雾气,有些诧异地说道,“……我该怎么确定您不是雾气幻化出来的诱饵?”
“伟大的创世主莉亚与继世主郝仁引领着我们前进!”界外之音立刻高声回应道,“这总能证明了吧?那些家伙可不敢喊出这二位的名字!”
“那就可以了。”
梦黎点点头,随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知了界外之音。后者听完沉思片刻,随即开口问道:“你说梦里的那个月牙,他会使用一种白色的光芒?”
“千真万确,”梦黎握着龙头虚汗直冒,缓缓点了点头,“那种白光速度很快,还可以改变型状。”
“那就错不了了,”界外之音认真地看向梦黎,用十足正经的语气说道,“你老师的高中学生月牙和这次统筹全局的审查官是同一个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