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伙的身上套了个保鲜膜?”
随着月牙戳破了两具尸体身上的“空间帷幕”，一股恶臭终于从那碎裂的躯体中如爆炸般扩散开来。伊麦尔娜下意识捏住鼻子，片刻之后却又松开了。
“……一点都不臭啊。”她低头抓了一根骨节在手中搓了搓，完全无视了能让普通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恶心气味。
自从激活了圣灵之舟上的舰载模块后，小蘑菇头的生命形态已然发生了转化。现在的她望见那些血肉横飞的场景就如同人类望见机械爆炸，震撼而不令人恐惧——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身为智械也不会对同类的残骸产生本能上的回避。
而触碰尸体这点对于月牙来说更无所谓:他一向对死亡没什么恐惧，更谈不上惧怕死者。
“……看起来这些家伙是被晶体控制了，”伊麦尔娜凑过来仔细端详着疑似位面之钉物表面的合同，“目前的情报真少啊，如果这俩家伙的自毁是晶体有意为之，那这个组织的反侦查能力也太强了……”
“数据终端，这些奇怪的黑袍人身上有什么特殊力量残留吗？”赛莲则更关注敌人的力量性质。在她看来，众人对付两块晶体都要大费周章，这显然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遇上真正有威胁的敌人，我方恐怕凶多吉少。
“……本机认为他们没有任何特殊力量，”数据终端闪耀着蓝光，仔细扫描着两滩不成样子的残骸，“这就是两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是画风看起来不太对劲。”
“……黑袍上没有任何印记和徽章，里侧也找不到任何和科技沾边的东西……”月牙将黑袍从尸骸上剥落下来，满怀期待地检查了一圈，最终却一无所获。
“晶体的物质部分也是很普通的金属氧化物，本机觉得它应该是被月牙的合同压制了，导致没有显现出真实形态。但现在怕是一揭纸它就得散，所以咱们得先缓缓，回去用更靠谱的仪器测试。”数据终端收回蓝光，毫无感情地播报道。
“那把沙子呢？”伊麦尔娜又想起了之前那块化为流沙的晶体。
还未等她脸上的笑意散去，数据终端便再次浇了盆冷水，“那就更挖不出线索了，晶体沙化的过程完全遵循正常的化学反应原理，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额……那看来现在真没什么事儿可以做的了……”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伊麦尔娜坐在凳子上身体前倾，双手撑着脸颊，“等等那位长得怪吓人的长子先生吧。”
小蘑菇头所言非虚，现在确实是该等侯的时候。月牙低头仔细琢磨了一下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儿，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观点。众人就这样在微弱的光芒中围绕尸骸面对面坐着，等待着卓姆分身搜索到这片神秘的空间。
月牙攥着那件寻常的黑袍，将它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脸平静地望着正坐在位子上摸着下巴发呆的伊麦尔娜。四周蔓延的漆黑与赛莲身躯中散发出的淡白光芒如墨水与白纸，在周围形成一圈晕染般的分界层，一时如同一轮模糊的太阳矗立在原野之上。
他望着伊麦尔娜伸手从自己的发丝捏到下巴:有时侧目而笑，仿佛回忆起了某些甜蜜的交互，有时则微微皱眉，似乎在冥思苦想些什么，还有时则眯起眼睛沉默不语，仿佛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些苦痛。
饶是这样一位人前开朗，无忧无虑的傻姑娘，静下心来时也会有挺复杂的状态。月牙与她认识多日，却并不怎么了解她真正意义上的所思所想。
伊麦尔娜正在他面前摊开左手手掌，右手指尖点着掌心圈画着心中所想。月牙一时也没什么事儿干，就这样定定地观察她的行为，直到对方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伊麦尔娜眼珠朝上一转，露出一个春日桃花般的笑容:“嘿，月牙哥，我在罗列来代行者之后想做的事儿。”
月牙一愣，没料到对方居然能“眼神接话”，只能尴尬地接了一句:“恩，都想做些什么？”
这时他就非常羡慕赛莲了:对方和伊麦尔娜属于共生关系，肯定能感受到对方思想的延伸，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
【???】
“e，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吃完早饭后查一遍老家的飞船状态，然后去天顶座数据库泡一个上午……当然，前提是咱们得确保不会再次误入这种空间。
“下午去上文明特色适应课和机械课，我得提升一下自己对飞船的控制力，还得学会用代行者乃至整个梦位面文明的造物……不能一直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外来者。
“还有文化课，我想自己试着考个代行者的学位，以飞船的容量，这肯定不是难事……”
伊麦尔娜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想做的事儿，语气介于活泼与平静之间，眼神则从温暖化为坚毅。对她来说，学习并不是件快乐的事，但心底的责任感，对故人的追忆以及对未来和世界的好奇令她克服了心中的懒散和无纪律，只将这些特质浮于表面。
月牙坐在舒适的位置上，耐心地倾听着她的讲述，正如以前耐心倾听儿时的月弦磕磕绊绊的唠叼般平静。而数据终端则时不时闪动着微弱的蓝光，仿佛对这一切并不上心。
“……唔，说了那么多正事……其实我也想去外面玩来着，”伊麦尔娜挠着脸蛋盯着月牙的眼睛，“梦位面一定有很多特别的星球，生物和人造奇观吧。
“这些我都想去看看，顺便还计划着写本游记，说不定我以后就成了宇宙有名的冒险家了呢，你说是吧?”
“有想法总归是好事，”月牙听罢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反正这梦位面说是无穷无尽，实际上无论跑多远最多也就花几天时间，期待过几年你的名字就能出现在梦位面各大光荣榜上。”
“还有这个榜单?”伊麦尔娜双眼顿时一亮。
“我不知道有没有，但审查官调查伙伴这个群体总能在星区中收获很高的人气。”月牙注视着伊麦尔娜身躯周围的淡白光芒轻笑着说道。
这期间，赛莲始终安静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月牙与伊麦尔娜的交流越是顺畅，她就越是诧异——明明自己在生活中与后者交谈非常顺畅，但却总是无法触及到对方的内心，能让伊麦尔娜真正敞开心扉的人，似乎只有月牙。
这个看上去毫无特点的人类给人一种奇特的体验:他对任何友善者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无论碳基生物还是智械，人类或是异形，帝皇或是乞丐，月牙的语气始终是相似的，平静中带着一丝不肉麻的温柔。
只要一件事物不对他和他的珍视之物展露恶意，他便不会有过大的负面情绪。
赛莲有时觉得他象一位作者，只是凭自己朴素的喜好与三观对待生活中的一切存在，如同作者构思书中的情节，不掺杂多馀的内容。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还未等她深入思考，黑暗的天边突然裂开了一道井盖大小的缝隙。数据终端骤然发出提示:“卓姆来了!咱们现在就等着它把这东西拖回代行者天河调查局分部仓库里去!”
众人立刻抬头望向裂口处:只见原本的漆黑处突兀地撑开了一道纯白的裂隙，简直如同一轮璨烂的白色小太阳。锯齿状的边缘瞬间胀大，几乎如吞噬黑暗般迅速炸开。炸裂很快又成了冲击，裂口如拉链下坠般极速扩张，向着漆黑的深空两侧飞旋冲去。很快，一道贯穿顶层，至少几十米宽的巨大敞口自天空中绽放开来，两端依旧在继续沿着天穹向下延伸，仿佛有两把锐利的尖刀在撕裂整片空间。
伊麦尔娜满脸沉浸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将它当成了卓姆的神威所在。但月牙却顿生诧异，仔细观察起了巨型裂口外侧的景象。
“……不对，卓姆拖走空间的宏观景象在内部是看不到的，”他望着外侧的纯白轻声说道，“这片漆黑空间的外侧显然还有一层空间，是拖动导致了内层空间破裂，使外层的空间暴露了出来。”
“居然是这样吗？”伊麦尔娜同样惊奇地望着外界，“那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正有此意，终端，你从裂口飞出去看看情况。”月牙从兜里摸出数据终端，将它举过头顶。关键时刻，后者也未多言，很快便挂着幽蓝色的拖尾如撑杆跳般从裂缝飞了出去。
很快，外界安全的信息被数据终端发回。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大地上。
但随着白光在原地散去的一瞬间，月牙的心智中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歌声——声音如梦似幻，仿佛是从宁静的森林中垒起的殿堂内传出的宫廷之乐:
“宾斯可，宾斯可，你的思想是如此纯净，不含黑暗与亵读，在洁净的森林中享受纯粹的智慧。
“宾斯可，宾斯可，你的功绩是多么耀眼，充满光明与敬仰，在黑暗的末世中远离纷争与毁灭。
“宾斯可，宾斯可，你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文明分裂与统合，在无尽的歧路中走向和谐与共生。
“终有一日，四海将归于一体，山川将合为一物，城池将不分你我，世人将不再囿于成见与矛盾，踏入真正的和谐之态。”
“世界时溯亿万载而不倒，那便是你崭新的神迹。
“伟大的宾斯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