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
李宽缓缓睁眼。
他朝著菩提祖师的方位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虽不知祖师使了什么法门,但这种一念百世的手段。
也就是祖师这种通天彻地的大能才知晓了。
李宽屏息凝神,顿觉体內泥丸清明。
但终究是心猿浮动,难以入道。
李宽起身下山,他虽然歷经百世,但不过短短月余罢了。
正当李宽起身之时,周身响起一道慈蔼的声音。
“觉正来为师洞府。”
“是!”
半炷香后。
李宽踏入祖师院落。
还未等祖师开口,李宽高兴说道:
“师父大恩,弟子没齿难忘!”
菩提祖师哈哈一笑,眼神落在李宽身上。
“泥丸清明,心猿也安分了许多”
“有进展便好”
李宽笑嘻嘻的凑到菩提祖师面前,开心的说道:
“师父唤弟子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嗯”祖师沉吟一声,缓缓开口。
“你今日便下山去吧”
霎时间,李宽只觉通体发凉,脑后一股寒风吹过,不由得双目含泪,惊恐地说道:
“师父!弟子可是有过错之处,还请师父指出,弟子一定改过”
“师父刚传我法决,如天之恩弟子尚未报答”
“万望师父给弟子留一个在膝前尽孝的机会”
祖师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
“为师观你尘缘未了,终究难以得道。”
“此次下山一是全了心境,二是替为师办些事情。”
李宽一听,心中大喜,菩提祖师並不是要把他逐出师门,於是朗声道:
“师父吩咐便是,刚才真是嚇死徒儿了。
祖师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丝惆悵,轻声说道:
“入了山门,便是为师弟子,只要你不伤天害理、为非作歹,为师岂会驱逐於你。”
说罢,菩提祖师隨手捏了一下李宽头顶素冠,一道毫光隱入不现。
“你且记下,下山之后遇上仙神妖魔,若是不敌,报上为师名號。”
“切不可莽撞行事,想来他们也会给为师三分薄面。”
“是!弟子谨记!”
看著李宽微弱的气息,菩提祖师犹豫了一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
“你如今尚未入道,若是碰上凡俗小妖未必识得为师名號。”
“这颗灵珠,可保你性命无虞。”
“弟子拜谢师父。”
菩提祖师將灵珠打入李宽泥丸。
这泥丸宫本是一身之灵,百神之命窟,魂精之玉室。
李宽虽得此宝,尚不知其妙。
那灵珠日夜滋润元神、排浊洗污,又是后话。
待李宽胎结金丹,方知师父苦心。
“此次下山,为师要你做两件事”
半个时辰后,方寸山山脚。
李宽心旷神怡,肩上落著一只彩雀。
他如今神行气清,诸般生灵对他多有亲近。
这彩雀便是其一,他刚一出山,便落在他的耳边。
嘰嘰喳喳的也有几分生气。
李宽一人行走难免孤寂,正好和它作伴。
突然,一道试探的声音响起。
“王爷!是您吗?”
“王爷!”
李宽眉头一挑,山脚下三座茅屋引入眼帘。
两个老太监颤颤巍巍的走到李宽身前,擦了擦眼睛,犹豫的问道:
“王爷?”
“冯大伴?王大伴!”
李宽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惊,搀扶著二人坐下。
看著茅草屋內寒酸的景象,李宽不禁心生悲切,难以置信的开口:
“我当初遣散家僕,给你们的银子是最多的你们!”
李宽当初给这些隨身的大太监一人就是三百两白银。
这才短短几年。
就算是他们手笔再大也不可能沦落到住茅草屋啊!
他走到一处炉灶,隨手翻动了两下。
锅中稀稀落落的飘著几片菜叶,一角黑漆漆的盐布浮在上面。
“野菜?”
李宽心生愤怒,扑到老太监面前。
“你们可是有强人出没,夺了你们的银两?”
冯大伴笑了一声,口中说道: “没有王爷来此求道,如此洞天福地,哪里会有强人出没?”
李宽心头微怒,扯住老太监的衣袖,声音带了几分厉色:
“你们可是沾染了赌戏財物之事?”
两个老太监摇了摇头。
“那为何沦落至此!”
王大伴眼神无比明亮,声音不急不徐。
“王爷上山求道,奴才等人自然要陪著。”
“仙人不允奴才这等不全之人上山,奴才们便在山下搭了个草屋,时时盼著王爷得道归来。”
“奴才们原本是三个,但六天前吴齐害了重病,死了。”
说著,王大伴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轻嘆一声。
“吴齐没福啊,就差六天就差六天。”
“我和冯明有福,临死前还能见王爷一面,也算此生无憾了!”
听闻此言,李宽难以置信的指著周围破烂不堪的环境,颤声问道:
“那本王给你们的银子呢?没被强人夺去,又没沾染赌戏財物之事何至於此啊!”
“奴才们想著,王爷回家的时候,难免要些盘缠,更何况王爷自幼多难”
说到这儿,王大伴的声音带著一丝哭腔。
“王爷打小就没吃过苦,那三年求道,王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奴才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日后若是得道了,难免要回家。”
“没有银子如何是好?”
说著,一旁的冯大伴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铲子,一下一下的挖著。
看著冯大伴佝僂的身子,李宽连忙拦下。
接过铲子,三下五除二便挖到一个硬物。
王大伴俯下身子,將上面的浮土轻轻拨开。
十个箱子整整齐齐的码在里面。
冯大伴捧起其中一个箱子,白的银子中几块带著泥土的碎银子和铜板格外扎眼。
他颤颤巍巍的说道:
“王爷,这里面是九百两银子,奴才们一分都没,这些年奴才们也赚了些银子。”
“但奴才们无能,离了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么些年才挣了不到二两银子。”
李宽颤抖著拿起那几两碎银。
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猿又开始浮动。
菩提祖师让他歷经百世,虽然他扛住了酒色財气等诸般考验。
但真情这一关他始终过不去。
他是修道,不是绝情!
这也是他的劫难!
祖师让他下山,想必是看出了他为何无法安定心猿的缘故。
世间诸般缘法未了,如何得道?
想必祖师也是让他全了俗世缘分,这才能安心修道。
看著两个老太监脸上的沟壑,李宽鼻头一酸,暗骂一声:
“愚蠢的狗奴才!”
“本王都得道了!要这黄白之物干什么!”
两个大太监对视一眼,笑道:
“王爷骂的好,好久没被王爷骂了。”
“今生能再见王爷一面,也算是无憾了!”
“混帐东西!”
“在这里等著本王!”
李宽袖袍一甩,扭头上山。
这两个太监当初若是拿了他的银两,也算是全了主僕之情。
虽然说些许银两比不上十几年的侍奉,但终究有个缘起缘落的由头。
如今这两个太监一片忠心,李宽若是坐视不管。
日后修持金丹,定然走火入魔!
山上三丈余高的崖头立著一个石碑,碑上刻著十个大字: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李宽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第一次上山是求道!
第二次上山是求人!
“师父!”
山门自开,李宽只觉面前一晃。
下一刻便出现在祖师面前。
李宽噗的一声跪下,正要阐明过往种种。
只听祖师轻声开口。
“你这痴儿,拿去吧。”
李宽下意识的抬头,面前浮现两块符令。
“这是太玄清生符,可保那山下二人无虞。”
李宽面露喜色,太玄清生符持著便可长生。
但不可取下,一旦取下,顷刻间便身死道消。
“多谢师父!”
“那个名为吴齐的太监,为师六日前托地府好友帮忙转世,下一世福禄安康,也算全了你们主僕情谊。”
李宽双目含泪,磕头如捣蒜。
师父爱护至此,他早已无言。
不多时,李宽只觉灵台清明。
菩提祖师长长的眉毛一抖,有些讶异。
“这便要定了心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