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七天的培训
皮特好不容易从人群缝隙里挤过来,肩膀被撞了好几下,但总算站到告示柱前。
柱子上贴着春季援助队的招募文书,各类岗位排列得清清楚楚:建设队丶工匠丶医师丶学徒丶守卫。待遇丶任期丶家属补贴都写得一目了然。
最下方那行命令简单直接,去照亮那些仍在黑暗中的人。
皮特盯着那句,心里微微一紧,升起一种“好,该轮到我做点事了”的那种感觉。
广场中央架起登记台,民务署的官员正忙着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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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牌上写着排队分类,皮特排在后勤队里。
周围有人喊着要插队,也有人抱怨拥挤,直到书记官站出来压住场面,这才恢复秩序。
轮到皮特时,他把呼吸稳了稳,站到桌前。
一位三十多岁的书记官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姓名丶部门丶履历。”
书记官翻了翻记录,随后看向他:“第三区冬季调度有经验,你明白这任务不是单纯搬东西?”
皮特点点头:“我听说过一些,但不算详细。”
“我们输出的不是劳力,是做事的方法。”书记官解释得直接,“去的人要会记帐丶配粮丶安排渠道,能维持秩序,也能教别人照做。简单说就是能独自带起一个小岗位的基层官。”
皮特消化了几秒,问道:“那现在登记后,我就是正式人选?”
“还没那么快。”书记官摇头,“之后有筛选和培训。要通过笔试丶口试,最后才会编入队伍。”
他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点提醒:“做得好,回来后可能会升职。”
皮特点了点头,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有些抖,但不至于失态。
书记官确认后收起表页:“你成为候选人了,等通知再来报到。”
皮特领着册子下台,回头望向飘着赤潮徽章的旗帜,光线照得刺眼。
无论是为了能出人头地的渴望,还是为了让更多人过上赤潮这样的日子,皮特都十足坚定,这次他一定要通过。
皮特是被通知选中的第一批候选人。
消息一出,同事们一阵起哄,拍他肩膀丶吹口哨,说什么“皮特要飞黄腾达了”“回来请客”。
皮特耳根发烫,却忍不住笑,整个人象被点着火似的,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赤潮为北境做贡献。
调集时间一到,他早早赶到行政中心。
集中的地方在行政中心广场北侧的旧训练厅,数百名候选人已经坐满。
胸前的编号徽章把他们分成工匠丶医师丶行政丶建设丶后勤几类。
每个人都坐得笔直,神情认真,但那种认真不是使命感,更多象是领主大人点名,我得好好干。
高台上,布拉德利与各署代表已经就位。
布拉德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全屋立刻安静:“你们将成为赤潮之外的赤潮,是秩序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起立宣誓。
誓词他们早在册子上看过,无数人都背得滚瓜烂熟:“以炉火为证,秩序为心,赤潮所在,混乱不在。”
喊完之后,皮特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半截,象是被正式接纳进了某个大集体。
就在誓声馀韵还在空气里散开时,门口传来靴底声。
路易斯进来了,披着那件赤色斗篷,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
火光照着他的侧脸,没有半点架子,却让人忍不住挺直腰背。
皮特听见身边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低声叫了句“大人”。
那种崇拜几乎写在每个人脸上。
路易斯走上台,开口就是:“时间紧迫,我先简单说两句。”
话音刚落,全场立即安静。
路易斯直接说道:“你们出去,是去救人,不是去给贵族修院墙的。目标是哪些冻得发紫的孩子,是没有饭吃的领民。
你们会也许遇到贵族阻挠。他们会笑你们丶吼你们,告诉你们不需要在意这些农民,但你们不必理会,谁恶意阻碍你们,就记在册上报告回来,赤潮会处理”
路易斯还在演讲,而底下的小声惊呼几乎藏不住。
皮特也一样,他在帝国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贵族亲口说这种话。
不必理会贵族,而服务平民。
可路易斯的语气平静得象在说天气,没有一点挑衅,却让人不敢反驳。
皮特听得心跳发紧,却又说不清那是害怕还是兴奋。
其实路易斯每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不是因为他完全明白,而是因为这位领主说话的方式,让人本能觉得,跟着他做就是对的。
而且他很明白一点,那就是大人真正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而且大人讨厌那些欺负人的贵族,这就够了。
最后路易斯语气缓下来:“能处理好这件事,你们的功绩也会随之确立,将来升迁丶调任丶乃至独立主持一地事务,都要看你们这次的成绩。
希望你们不是去空讲道理,而是去做出实绩,让赤潮记住你们的名字。”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来。
人群之中皮特的心像被什么猛地顶了一下,不是被吓的,而是被点燃的。
或许自己真的可能做到大人说的那些事。
他盯着台上的路易斯,胸口像塞满一团火,这种感觉几乎让他头皮发麻。
“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的”皮特在心里反复念着,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笃定。
平时分发粮食丶记帐丶清点库存,他也只是觉得那是份稳定的差事。
但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能改变别人一生。
路易斯说“你们的功绩会随之确立”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闪过一个个画面:
领地的百姓认得他,会对孩子说:“那个叔叔是让我们吃上饱饭的人。”
在外地完成任务,等他回来时,整个赤潮的同僚都站在行政门口拍他肩膀,说一句:“皮特回来了,这小子干得不错。”
他甚至还想得更远了一点点
也许再过几年,他能象那些赤潮高层官员一样,带着自己的印章,坐在办公桌后批准建设表和粮仓配额。
想到这里,他的耳尖都红了,赶紧低下头,不让旁边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但那份期待怎么压也压不住。
路易斯离开训练厅后,炉火的馀热还贴在墙面上,象是他遗留下来的威严。
热气在空荡的训练厅里浮动,人却已经被领到隔壁的长屋继续上课,没有半点停顿的馀裕。
七天的课程紧得严丝无缝,从救人丶立制,到稳住民心丶重整土地,每一步都严丝合缝。
虽然讲师们换来换去,真正的授课人始终不在场,但所有课纲和流程都带着路易斯的影子。
第一至三天讲的是民生援助,是救人与稳人。
他们被要求从最基础的事学起,却不是粗活,而是按赤潮的方式来做:
《冬季临时粮仓搭建规程》教他们如何在湿雪中找最安全的地势,怎么在冰层下做防潮。
《冻伤与失温处置手册》把救治流程拆成几乎不会出错的步骤。
《户籍与人口登记模板》要求他们抵达后一天内必须创建一张完整名单。
《紧急炉火布点图》让他们在没有房屋的村镇里也能布出最基本的取暖点。
炉火整天都亮着,跳动的光影照在每个人脸上,连皮特背挺得都酸了。
三天的课程他并不陌生。
粮仓怎么搭丶冻伤怎么救丶登记表怎么写,他这些年全干过。
可在这里,所有经验被写成一条条清淅的制度。
讲师的声音象铁敲在桌面上:“赤潮救援队的第一目标,是让一座村子在最冷的时间里不死人。”
皮特点点头,他太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他想起自己在最冷的冬夜里扛粮袋的日子,想起冬天来赤潮投奔的流民冻得发紫时那种无力感,也想起来自己来赤潮前的那些艰难喘息的日子。
第四与第五天讲的是制度输出,是把赤潮搬过去。
训练厅像忽然被压上一层沉雪,连空气都变得凝滞。
宣教员讲得缓慢,却字字扎实,粮权改革丶户籍法丶公开帐册丶工时制度丶储粮间与地热炉的最低标准
“援助不是送粮。”讲师说,“是让那座村子明年能自己记帐丶自己种田丶自己分配。”
于是他们被教如何教别人识字,如何按表格领粮,如何带着当地人挖出第一条排水槽丶搭起第一座储粮间。
皮特看着图纸,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临时援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而是要让那片土地从此不再挨饿。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要复制的是赤潮本身。”
第六天谈的是地方政治,是从根上改结构。
整日不讲工具丶不讲工程,全是权力。
讲师在黑板写下一行醒目的字:“援助对象是百姓,而非贵族。”
最重要的是贵族不得干涉配粮丶不得查帐丶不得指挥丶不得插手分工,礼节必须做足,但权力一项不能放。
这天皮特他们被教如何维持体面,如何让贵族站在仪式前排却不能发令,如何让他们旁听会议却无法插手,如何给一份象征性的荣誉但不交出实际权力。
讲师总结得很冷静:“让他们有面子,却在制度上被架空。”
皮特听得头皮发麻,援助队的到来,是把赤潮的行政骨架悄悄嵌进旧贵族的领地里,用制度而不是刀剑重写秩序。
第七天讲的是长远战略,是为未来三年铺路。
整面墙换成了北境的地图,军政官员用长杆逐一敲着那些雪线里的村镇:
哪里冬死率最高丶哪里是潜在补给线丶哪些村镇一旦稳住能带动周围四到六个村落丶又有哪些贵族最容易被民心抛弃。
随后讲师展开了新的三年计划,比起之前的所有课程更象一份赤潮的整体蓝图:
第一年,稳住人口,确保无人因寒冷与饥荒死亡。
创建粮权分配点与临时户籍所,让村镇重新归拢,不再外逃。
所有救援动作围绕一个目的,让底层人活下来,并知道是赤潮让他们活下来。
第二年,输出制度,瓦解旧权威。
推行赤潮的户籍丶配额与帐册法。让底层学会识字丶记帐丶分工。
旧贵族在表面上保留头衔,但税权丶粮权与劳务权逐渐从他们手里被剥离。
让村镇开始依赖赤潮的官员,而不是依赖领主。
第三年:完成从属,纳入赤潮秩序。
村镇主动上缴帐册与产量表;使用赤潮的资源凭证作为主要结算;
赤潮派驻常驻书记官与监察员,不宣布兼并,但事实上的行政从属已成定局。
北境如同被缝成一整片,赤潮成为唯一的中心。
讲师在间隙里淡淡总结:“这三年不是援助三年,而是重塑三年。三年之后,北境会习惯赤潮,贵族会依赖赤潮,村镇会主动靠向赤潮。
你们不是援助官,而是未来北境秩序的播种者。”
训练厅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小声。
而培训的最后时刻,讲师合上厚册,语气柔和了些:“虽然时间短,但你们本就是赤潮培养的基层官员。救人丶记帐丶稳局面,你们都做过。
这七天只是让你们把这些重新梳理一遍,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翻开赤潮小册,所有问题在那里都有答案。”
他环视一圈,“出去之后,记住你们代表的是赤潮的脸面。愿你们一路顺遂,也愿你们的脚步让北境重新亮起来。”
七天后,皮特坐在出发的马车上。
车轮碾过融雪的泥痕,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一点黏腻。
他抱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小册子,像还停留在训练厅的长桌前。
皮特的心情说不清。
期待有能去做点真正给别人希望的事,以及升官发财。
茫然也有,第一座村子是什么样?当地贵族会不会阻拦?
赤潮城的外墙在雾里渐渐拉远,城上那面熟悉的红色旗帜还在风中摆动,却已模糊成一抹暖色,粘在灰白的天际。
皮特忽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在旗帜下做事。
他要把那抹颜色带到别人看不见火光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