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引弓 > 第十四节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明朝 洪应明 )

第十四节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明朝 洪应明 )(1 / 1)

当程不识的手指搓到披风边缘的针脚时,他的双眸突然猛地一亮,仿佛在漫天风雪中看到了某种可能存在的希望。他随即欣喜地将目光转到了毡布斗篷上面。

紧接着程不识一把扯掉斗篷,双手用力,反复撕扯斗篷,但是坚韧的毡布斗篷竟然在他的反复揉躏之下依旧坚不可摧,丝毫没有破损的痕迹。程不识不死心地又用右脚死死踩住斗篷的一边,双手同时发力,才勉强将斗篷扯开一条口子。

眼见实验成功,他甚至顾不得解释半句,急忙命令所有骑士,将斗篷摘下,用环首刀将斗篷粗暴地裁成手掌宽的布条,然后又将布条拧作绳状,再首尾衔环,连成绳索。

北军的黑色斗篷均是用上好毡布缝制,用料厚实,质地坚韧,长约四尺,从颈部到膝盖以下的部分都可以遮盖住,保温性能极好。一块斗篷可以裁出五根布条,连接起来便有一丈有馀。十馀名骑士的斗篷相互连接,即便减去结扣部分用去的布料,用于连接月牙湾两岸的长度,也绰绰有馀。

不一会眼见绳索已成,程不识又仔细的对每处结扣进行了拉力测试之后,才命何郢按依照方才下水的路径,带着绳索游向了对岸。待何郢上岸后,便查找了岸边坚硬稳固的巨石将绳索牢牢固定住,一条辅助渡河的绳索便横亘在月牙湾水面之上。为了方便借力,这根绳索堪堪高出水面两寸左右,常人抬手便可够到,只要拉住绳索,双手交替向前发力,即便是不会水的骑士,也足以凭借上身的稳定性而渡过月牙湾

直到此时,程不识一颗几乎被操碎的心,才算落回了原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命几名会水的骑士脱下甲胄和衣物,用皮带结成包袱,顶在头顶,又将战马的缰绳挎在肩上,仿真不通水性的骑士过河。

如此往复实验数次之后,孙昂也率领全队人马赶到了月牙湾。当他亲眼见识了渡河之法后,孙昂毫不尤豫的开始组织人员依葫芦画瓢迅速渡河,又命令尚未渡河的汉军骑士,依样用披风制作了数条绳索,自此更加大大提高了渡河的效率。

吕通这边通过捉雕手迅速传递了变更伏击圈的命令之后,便一直在关注着天气的变化。待天色转暗,北风呼啸之时,便是匈奴大军开始突击的信号。

仿佛塞外的天空也在冥冥之中暗中相助,没让吕通等待太久,只听得身后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军旗忽然没了动静。吕通回头一看,果然黄绿红三色的军旗卷附在旗杆上,于是便命令大军暂停行进,迅速整顿鞍鞯、甲胄,调整阵型。各项准备工作堪堪完成,锥形的突击阵型也已各就各位。

此时只听得天空中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曲的大旗猛然张开,紧接着夹杂着密集冰粒的飓风便重重的拍打到了军阵之中。

不消吕通再发号施令,匈奴大军齐齐催动马匹,霎时间大地传出了一阵如雷鸣般的轰隆声,然后便开始不住地震颤,一千馀名匈奴骑士开始了风驰电掣般的突击。

而在十馀里外的南方,吕苛率领的另一队匈奴骑兵也接收到了狂风发出的指令,开始顶风狂飙突进。两只匈奴骑兵队以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向着月亮湾的局域快速合拢而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吕通由于顺风,率先抵达月亮湾的上游局域。风雪加持下,吕通只能隐隐戳戳看到前方不远处山丘之上似乎有人影晃动,未及细想,当即手持长槊,一马当先,向着土丘发起了冲锋。

短暂的距离瞬息便至。但是待吕通跃马挺槊站上山丘,却发现四下空无一人,只有数十辆失去马力牵引的车架和散落一地的各种物资。

吕通心下疑惑,连忙仔细观察起周围:只见整个小山包上凌乱异常,帐篷、补给和被装几乎遍布整个山丘,甚至还有少量的金银等贵重物品。

此时吕通身后的匈奴骑士也有不少先后登上了土丘。不少看到这些物资的匈奴骑士只是比较谨慎的用手中的长杆武器挑动拨弄这些物资,但是当看到其中还隐藏着金银财宝,以及刀剑甲胄等物品后,便有一些胆大的骑士下马开始进行收集。

而此时吕通和几位领军将领正忙着四处张望,查找汉军的动向,并没有顾得上约束士卒。于是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士开始下马,顶着风雪,在汉军遗弃的物资中,翻找着有价值的物品。很快,整个队伍就开始散乱、喧嚣起来。

就在此时吕通敏锐的捕捉到河对岸传来的几声马鸣,他蓦然抬首望向河对岸。在雪花干扰之下,吕通双目猛地一怔,顺着他的目光,身边的几名将领也看到了河对岸的景象。

只见一群赤裸上身的人正在紧锣密鼓的穿着衣服,他们附近则是大群已经整装待发的汉军骑士。这些赤裸上身的汉军明显已经被冻得手脚僵硬,但是仍然在努力的将衣物一层一层的往自己身上套着,整个过程除了间或有几声马鸣之外,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除了正在穿衣服的那部分人之外,其馀人就仿佛雕塑一般,动也不动。

吕通心里大为震撼,他并不相信整支汉军都是浪里白条、水中好手,在当下寒风刺骨的天气里,冒险横渡离水河,这是在他来到草原之后闻所未闻的。

正当吕通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恰巧他疑惑的目光划过水面,才突然发现水面上横亘着几条绳索。至此他才恍然大悟,一方面不由自主地对汉军校尉孙昂竟能想出这么精妙的法子渡河而由衷赞叹,另一方面也对自己的大意感到后悔莫及,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对面的汉军整顿完毕,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也没有发出任何一条指令。直到长子吕苛也率队来到土丘上,发现了绳索之后,正打算也利用绳索渡河之时,他才做出了制止。

吕苛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只见吕通向身边的一位名叫护立叶的青年将领使了一个眼色。护立叶立即翻身下马,走到河边,拉起一条绳索用力拖拽,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拖拽几下之后,绳索便应声断裂开来。吕苛此时才恍然大悟,如果冒失下水,估计得损失不少人。

吕通有些落寞的回头看了看一片欢腾的匈奴骑士,又转过头看向河对岸已经空无一人的土丘,最后将目光看向南面的远方,在风雪中兀自矗立了半晌。

吕通如此呆立半晌之后,才略显疲惫的吩咐吕苛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待明日风停雪住,河面封冻之后,再渡河追击汉军。

孙昂这边虽然依靠天时地利暂时逃出生天,但是日子却更加艰难了。渡河之时,全部的辎重都留在了河对岸,而且为了能够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还刻意的将全部贵重物品都散落在土丘之上。由于时间紧迫,只来得及将干粮尽可能的都收集到了河对岸。失去了帐篷,车架,虽然行军速度又快了不少,但是作为一支孤军,而且是失去了全部辎重的孤军,实际上他们要面对的困难更大了。

没有了帐篷,在冰天雪地中,只能查找背风的山坡渡过寒夜,失去了车架,也就失去了抵御突袭的屏障,更谈不上创建营地了。

而更大的考验是:被冰雪复盖的大地,连一点干柴都找不到,想生火取暖都成为了奢望。全军五百人,只能窝在雪坑中,紧紧的挨着,相互报团取暖,而外围的战马,也相互紧紧地挨着,趴在雪地中。

孙昂在黑夜中,回头望向北方,远处天际有点点桔红色的火光间或闪铄跳跃,他知道那是追击他们的匈奴营地。似乎在黑夜中看到了那一点点火光,也能驱走身上的一丝寒意,孙昂突然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

他转过头,看着瑟缩在身边的程不识,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暖意。如果没有这个年轻人今天的急中生智,想出了结绳渡河的妙计,恐怕所有人都得报销在河那边了。

看了一会程不识,孙昂仍然没有睡意,便又转过头,看向北方的天际。似乎他觉得,只要能够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就能增加一分抵御严寒的热意。突然,有人在背后重重推了他一把,毫无防备的孙昂被吓了一跳,猛地按着刀柄回头望去。随即又醒悟过来,这是值夜的士卒防止有人在风雪中睡着,对每个人都推一把,如果有人推不醒,就冲着屁股狠狠地来上一脚,反正只要别睡过去就行。

当那伍士卒默默地走向远处后,孙昂也坐不住了。手一撑地,站了起来。旁边的程不识也立即坐了起来。他先谨慎的向四周望了望,同时抓了一把雪,在双眼处揉了几下,然后才问道:“敌情?”孙昂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没,吃饱了撑的想消消食。”

程不识本身是个不苟言笑的性格,但是这两年也早已习惯的孙昂的性格,眼见孙昂又开起了玩笑,便面无表情的躺了回去。但是身体刚接触到地面,却又弹了起来。看着孙昂,问道:“你要去巡夜?”

孙昂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程不识一眼,心里想着:巡夜若是带着这个呆子,乐趣便少了几分。但是嘴上却问道:“你也想去?”

程不识心里知道,孙昂肯定不想带他去,因为他不会陪着孙昂开玩笑,也不会陪着孙昂逗弄士卒,但是这些都不影响他想去巡夜的愿望。躺在地上太冷了,虽然这个山坡抵挡住了风雪的侵袭,但是却挡不住浸入骨髓的低温,在地上躺着,手脚都已经冻麻木了,正好起来活动下。

于是他也不回答,干脆起身,顺手还将孙昂背后的积雪拍打干净。孙昂有些留恋的看了看带着些许温度的地面,又拍了拍胸前的尘土,抖了抖有些酸麻的双腿,蹒跚的迈开了脚步。程不识则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孙昂比程不识早两年来到这一支队伍里。通过多年的行伍生涯,他知道自己摸爬滚打的军旅仕途恐怕也已经到了头。虽然凭借樊伉的人头侥幸提拔,但是他武艺稀松,唯独排兵布阵算是强项,但在藏龙卧虎的北军之中,也很难称得上出类拔萃。唯独对手下将士们公道用心,这五百将士,对他不说俯首听命,但也是言听计从,绝无二心。只是在以战力论英雄的北军之中,象他这样的指挥官,注定是不会得到赏识的。

北军中大多数校尉,都习惯靠着武力和权势掌控队伍。但是孙昂却很明显是个例外,他几乎没有大声呵斥过手下的士卒,但是对于违反纪律的行为,却总是能够讲规矩,说道理,公道的处理矛盾,解决问题。在士卒心中,这样的军官实际上更能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

士卒们虽然大多目不识丁,但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定盘星的位置从无半点偏差。这几年下来,孙昂这一校在每年的校场演武中,虽然拿不到好成绩,但也绝不会落在后面。孙昂唯一的秘诀就是“人心齐,泰山移。”

程不识一边留心着脚下,一边看着孙昂的背影,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如果按照他的标准,孙昂这种人是不配掌管一校军士的。“上阵身先士卒,归营以身作则”是程不识行伍的信条。而这两条孙昂都不沾边。

但是程不识对孙昂却依旧十分尊敬。因为真诚待人,公道处事,不小瞧每一名士卒,象一位兄长一样带兵的孙昂,在将士们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绝对地位。

程不识也在暗自学习孙昂的带兵方式,希望自己将来也能象孙昂一样在军队中得到大家的拥护。虽然有些地方他学不会,但是最起码真诚和公道,这两点已经牢牢铭刻在程不识的心中了。

离开长安之前,程不识就已经获悉,这次返回长安之后,他将接替孙昂,成为校尉。而孙昂则会离开北军,要么退伍还乡,要么去边军当一名都尉。壁垒森严的北军,没有孙昂这种异类军官的容身之地。在这个问题上,程不识也无能为力。

如今执掌北军的陈武,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武将,就连他的舅舅栾布,为了他能够晋升校尉,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通关节,才好歹得了陈武将军的一句允诺。而孙昂这种没有背景的军官,既没有突出的武艺,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又怎么可能入得了陈武的法眼?

孙昂自己也有一些不寻常的感受,这么些年下来,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所以他打算回长安后,如果出现新的人事命令,也就不打算继续调往其他部队了。

一方面觉得心累,在一条看到终点的路上反复折腾,并不是孙昂内心追求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是不接受这种命运的安排,他反复权衡之后,打算干脆趁着自己正直年华尚好,想在长安城中做点营生。当今天子体恤民生,赚点钱过点平静的生活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再把父母家人接来长安享受几天齐人之福,岂不快哉?

两人一前一后,思考着自己的未来,身体虽然走在相同的路上,思想却奔赴不同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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