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风风火火涌入村中,只见人头攒动。鱼郎疾步抢上前去,人群纷纷让开,现出白布复盖下的一具尸身。
目光触及白布下的景象,鱼郎如遭雷亟。
那茶僮尸骸已成肉糜,仅凭残破衣衫方能辨认身份。他手中,竞仍死死攥着晨间鱼郎所赠的两只野兔。
鱼郎深吸一口气:“他是因何而死?”
“山石滚落,猝不及防。”
“怎会平白落石?”鱼郎目光锐利,“周山草木繁茂,纵有落石也早该被阻截,何至于坠入村中?”
村正喟然长叹:“今日天象诡异,地脉翻腾如龙蛇起陆。你在东山上,未闻卯时西山传来地动之声?隆隆轰鸣须臾间,便有巨滚落。避之不及。”
言罢,又是一声长叹。
鱼郎牙关紧咬,霎时想起七子恶行与程道长警示,急问:“可曾探明地动源头?”
“老夫已遣人去查。”村正应道。
见鱼郎面色铁青,村正宽慰:“此乃天灾,非人力可挡,还是先料理后事.”
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骤然自西山炸开。
众人连忙望去,只见西山上下起伏,如地龙翻身。
地动之势瞬间蔓延至村落,脚下地面震颤摇晃,人皆立足不稳。
“地动至!速避空旷处!”
惊呼声中,村人乱作一团,奔逃呼号之声四起。
混乱之际,村口忽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喊,“祸事了,祸事了!有妖怪正在挖山。”
鱼郎厉声喝止慌乱众人,一个箭步冲到那惊魂未定的樵夫面前,一把攥住他,“什么妖怪。”
樵夫面如土色,浑身抖若筛糠,“我奉村正之命查询地坼,却见山阴有七个怪人,形貌狰狞骇人。
正欲上前发问,却见为首那高大之人徒手撕开山底,将双手置于地缝之中,骤然发力,山体便剧烈晃动,落石不止。”
村正怒斥,“胡言乱语,世间焉有能掀山之人?”
“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樵夫急得嘶吼,“那人双臂深埋地缝,浑身筋肉虬结,天地为之撼动。村正不信,大可亲自去看!”
“必是健大一。”鱼郎脱口而出。
樵夫所说实在骇人听闻,村正自是半分不信,但听鱼郎发话似是佐证,村正连忙追询,“什么健大一。”
鱼郎当即将程紫霄所言尽数道出。
众人听得这般内情,村中登时一哗然,恐慌更甚。
“寻常地动尚有一线生机,徜若妖邪作崇,我等凡人如何抵挡?”
正当人心惶惶之际,天色骤然昏黑。
众人惊恐抬头,肝胆俱裂。
只见那数十丈高的西山竟被巨力拔起,山头歪斜欲坠,山根倒悬于天,恍若无形巨手正在施力,欲将其生生掀翻。
硕大山石簌簌滚落,压塌房屋无数,向聚集村民滚滚而来。哭号之声顿起,宛若末日景象。
“肃静!”
鱼郎声若洪钟,压过漫天惊惧,“我蒙仙赐法,誓诛此獠!”
但见他一步跃至西方,脚下乱踩,星芒乍现。手臂挥舞如锤,左推右掀,将山石尽数推开。
约莫半刻,地动方才停止,山石不再落下。
众人见鱼郎清光团聚,如此神勇,一时间心头大定,却也难掩忧虑。
个颤斗的声问出了所有的恐惧:“他有掀之能,鱼郎.真能抵挡?”
鱼郎面色微沉,深知自身本领。
即使脚踏星斗,得神力灌注,推动山石便已气喘如牛,断无掀山之能。
但众人目光灼灼,他又岂会泄气。
“我等世代居于此处,深知地形,那伙妖魔甫一到此,必不如我等一般熟悉。
况且妖魔之类,大多利令智昏,愚昧颟预,我等乃是倮灵之长,纵是勇力不及,智力难比耶?
众位兄弟随我上山多年,熊罴虎豹多有见得,不也败在我等算计之下?
妖魔不过人形禽兽而已,又何惧哉?“
一农户讷讷道:“那妖魔要一座山,给他山便是,何苦斗狠?我等不过山野乡民,哪有除魔之责?
他声音不大,但却清淅落入众人耳中。
一时间怯懦之意油然而生,遍传乡民之间。
鱼郎高声道:“以地事敌,敌欲岂足?人执笞绳,我为奴辱!
如今西山尚未倾复,许是那妖魔正在休憩蓄力。
等他重整之后,地动定然不止,项刻有丧命之急。那妖人杀我村民,行事残暴,若不为报仇,鱼郎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说罢,他掣起弓矢柴刀,反身直向西山而去,“欲从我者,绝不死于我之前!不欲从者,即刻疏散村民。”
“我等愿往!”
一时间群情激愤,数十人紧跟鱼郎步伐,各持锄耰棘矜,奋然争先。
走出数十步,鱼郎脚步越来越缓,好似已无出村时那般坚定。
又行出十数丈,鱼郎停下步伐,沉声道:“众位兄弟,那七个妖魔各有本领,或力大无穷,或奔袭迅捷,或远听千里,或金刚不坏。
我虽有报仇之念,但力有未逮,绝非胆怯。只恐事不能成,妖魔报复,连累村民,是以是以“
话音未尽,众人都已知晓他言下之意。
却说山阴一面,七子围坐一处,为首的健大一头生密汗,接过水囊,一口喝个精光还嫌不够。
上前两步,一头扎入泾川之中,喝了个水饱。
长脚三高声道:“大哥且小心,逢水莫入,我等这般行事,只怕那些妖魔报复,在水中投毒。”
健大一还未回话,远听四便笑着抢白道:“三哥何虑?莫不是忘了我远听之能?
那山下众人也尽是草包,口号说的响亮,出了村口没几步便心生退意,现在正灰溜溜地返村呢。”
听闻此言,众妖哈哈大笑。
宽皮六道:“哥哥再听听,他们此刻如何叫苦?”
远听四从善如流,“且让我转述,与众位兄弟解闷。”
当即侧过耳朵,专心听闻。
一听之下,远听四轻嘶一声,适才还听闻杂乱脚步,怎么现在却半分都听不到了?
难道是骇破了胆,通通逃回村里去了?
远听四嗤笑一声,耳朵再探,听得更加仔细。
骤然,一声铜锣响彻,惊得六子倏然站起身来。
他们尚且如此,那擅听的远听四又如何能承受?
当下顿觉千万根钢针刺破耳膜,通通搅入脑海,痛得他哀号不止。
六子见状,纷纷上前将其扶起,但无论如何呼喊,远听四只捂着双耳痛苦呜咽,显然是聋了。
“必是那些野愚夫寻衅,今定要宰杀屠尽此村,剥下皮肉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焦糊味道远远传来。
长脚三心下一惊,连忙纵身一拔,双腿齐长,变得三丈多高俯瞰山下。
“哥哥,苦也,中起!”
待他低下头来诉说情况,却只见数支火箭迎面而来。
长脚三连忙躲闪,火箭直插于地。
其上松油晕染,点燃地上枯叶,霎时间火势熊熊,形成火墙,将七子分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