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既过,当秉持道”
“先生失约了四百九十三年
“跌得粉碎,那也没什么要紧”
“陆源!你在此参禅,不问世事,是忘了澄清天下的远志吗!”
骤然惊醒,鱼郎擦去头顶冷汗。
梦中似有许多人和他说着什么,但醒来之后,却又不记得只言片语。
这种情况折磨了他十九年,使得他早已放下了所有好奇心。
但自半月前见过那位“夫人”之后,他的噩梦又复发起来。
依稀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陆源?
查看天光甫起,鱼郎不做细想,操起弓矢,挂上柴刀,披着晨露便迎山而去。
路上村民笑魇阵阵,“鱼,这么早上?”
“前日鹿肉不够邻里享用,今日看我射虎回来。”
众人哄笑着,却不是嗤笑,也不带半分担忧,只一一递上干粮水袋,让他早些归来。
鱼郎喜滋滋收下茶僮递过来的糕饼,“放心吧,一只野兔,兄长省得。”
茶僮喜道:“多谢鱼哥儿。”
送走鱼郎,茶僮撑起茶摊,使大壶烧开热水,备齐葱、姜、花椒、大枣、桂皮、橙子皮、薄荷叶,开张吆喝起来。
村落虽然幽深,但每户村人或上山砍柴,或下地耕锄都会在此歇脚,生活清贫,但也有所依靠。
还能混个“博士”名头,算得上是好差事。
乡邻路过此地,纷纷要上茶吃。
待身子渐暖,问罢茶僮,听闻鱼郎已经上山,樵夫猎户通通松了口气,一道上山。
只因山林之中猛兽不少,鱼郎生就勇猛,曾徒手搏虎,护卫乡间。
每日早早出门,便是使柴刀辟开山间小径,以供后来人通行。
送罢一众樵夫猎户,茶僮得以休憩半晌,正准备候着晌午,却闻山径之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茶僮抬眼一看,却是七个生人前来。
那七人生得古怪,为首者体型壮硕,足有九尺馀,比鱼郎还高出半尺许。
其后三人,左一个体态向偻,似是驼背,却又与常人不同。寻常驼背者后背隆起,他却是后颈隆起,足有一拳大小。
右一个双腿奇长,占身体三分之二,比例失调显得极为滑稽。当中一个生就一双招风耳,足有元宝大小。
前面四人体貌古怪,再之后三人更显腌臜。
一个酒糟鼻,鼻头上尽是坑洞,踏步之间鼻涎晃荡。一个容貌方正,活象是被人扯着皮肉拉长。
坠在最后的一个,浑身长满脓包,大小不一,如同人形蟾蜍。
见他们七人迎山而入,茶僮忙上前招呼道:“几位客官,可是要歇歇脚?”
当中为首的壮硕汉子放下手中石锁,但听噗通一声,石锁坠地,溅起片片烟尘。
“给我兄弟上几碗茶吃。”
茶僮当即应下,小门小户,也无甚可挑,不多时,七碗茶水便一一奉上。
壮硕汉子见茶僮行止如常,不觉心下诧异,“茶博士,我兄弟七人一路西行,路过无数村庄城镇,但见我放下石锁,尘烟四起,无不惊叹,为何博士视之如常?”
茶僮笑道:“蔽村小民,无甚见识,不知几位尊姓台甫?”
“我七人无甚名姓,闯荡江湖,单凭名号而已。
我唤作健大一,我弟硬颈二,长脚三,远听四,烂鼻五,宽皮六,油炸七。“
茶博士一听几人名号,不知是叫法还是死法,只得连连拱手。
“失瞻失瞻,几位容貌甚伟,是在下眼拙,但力能扛鼎者,我村中也有一位。”
健大一面色一沉,其馀六兄弟纷纷挑眉,“何人?”
茶僮语气高昂,与有荣焉,“我村中有一人唤作鱼郎,天生神力。尝闻孟贲徒手裂兕,项王单手举鼎,但比我鱼郎尚且不足。“
烂鼻五嗤笑道:“胡吹大气。”
健大一不动声色,“可有事迹?”
茶僮当下来了兴致,“我村中鱼郎,徒手搏虎,入水擒龙,力托三山起,倒拽九牛还。诸位听闻,可比昔日楚霸王?”
“搏虎擒龙?”
“力托三山?”
“倒拽九牛?”
见七人不信,茶僮也不想与之争竞。
眼瞧着那健大一是卖力气的勾当,他怎能折了对方面子。
当即委婉道:“鱼郎昔日与众猎户上山,路遇猛虎,众人悚然。
鱼郎只身上前,骑于虎背上重击虎头,猛虎不敢直撄其锋,呜咽遁逃。
绕村水中有土龙为祸,鱼郎又下水擒龙,杀之得还。
至于力托三山乃是川主殿成之日,众人扶神象登台,神象不稳,直欲倾倒,鱼郎托着川主神象三山帽将其拔起,神殿始成。
倒拽九牛是村中九牛佚失,众人查找,却见鱼郎将九牛牛尾系在一处,倒拽而返。”
听他解释,长脚三立时哂笑不已:“不过尔尔。”
硬颈二声若金铁,“九牛各向一处,其力分散,当然容易。猛虎下山,人畏猛虎,猛虎亦畏惧众人,才可借势逞勇。
至于忽律,神象之类,更是不值一哂。“
七人齐声大笑,俨然目空一切。
茶僮咽下心中不满,强挤出笑容,“我等夜郎自大,惹得客官发笑,待在下为众位添汤。”
“且慢。
,,健大一伸手阻拦,“这位在下不必着急,我七人行色匆匆,并无盘缠在身,事先说于你,别怪我等吃了白食。”
茶僮一怔,却也没有多做怪罪,这般世道,陈币涨值,新币掉价,以物易物都是常事。
健大一指了指脚下石锁,“这石锁价格不菲,若你能提起,便算作茶钱。”
茶僮饶是再和气,也知几人存心吃白食来的。
原本几句软话往来,请他们吃茶也就罢了,可这几人狂妄粗鲁,本不占理还要粗疏行事。
但他们人多势众,做开门生意,如何能与客人争执。
茶僮脸色数变,终是露出一抹笑容,“这几碗就当是请几位的,请诸位畅饮,天南海北相聚于此便是不易,众位只需吃的畅快,何须再挑黄白之数?“
油炸七冷哼一声,“你倒是识时务。“
远听四道:“你倒是小看我们了,我等光明磊落,岂是吃白食的人?虽无茶钱,但有一桩隐秘告知于你。”
茶博士心下一惊:“可是战事迫近,兵锋将来?”
“非也。”烂鼻五道,“我等所说,乃是仙神之事。”
茶僮哑然失笑道:“人事尚且如此艰难,怎顾神只?”
“我说与你,你一定要听!”长脚三怒然起身,“我见你村中有斩业真君祠堂残存,告知你等无需拜了,他早已死去,死在无间轮圆海上,尸骨无存。“
茶僮并不惊讶,反倒目露怆然,“几位仁兄远道而来,必是消息灵通,众位所说之事,天下之人早有此念。
若非真君故去,岂会不顾苍生?”
远听四怒不可遏,一把上前提起茶僮衣襟,“真君真君!真甚么君,招摇撞骗的无耻小人而已!
我告诉你,那贼子昔日与东王公下棋,无有德行,暗藏七子,才胜了东王公一筹,岂是君子行径?
我等走南闯北,便是要尽告天下人此子无耻!”
茶僮被他提至半空,脚不沾地,深知其力远非常人。
七人面貌古怪,此时凶相尽显,狰狞之相各异,狰狞之心一般。
他却全无惧色,反而放声怒喝:“腌臜贼子,安敢讽刺真君!
若非真君故去,尔等岂敢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