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元帅下界之后错投猪胎,取个名号为猪刚鬣。
落得这般面貌,天蓬元帅却也逆来顺受,安逸自在。
与其用惫懒描述,他更象是胸无大志。
耕地务农,打杂挑担,但凡能得个安生的活计,他都来者不拒。心念着下界之时的陆源的警告,只顾闷头生计,不敢杀伤人命。
卷帘大将身处流沙河,受水界管辖,半点不敢逾矩。
平日里商旅经过,都远远绕开这芦花定底沉的恶水。
静静受了数年的饥寒苦楚,终有一日,一不开眼的僧人前来,非要从水上过,编织竹筏,摇着船橹。
飘出没有十尺,便落到河中,呛了一口水后一觉不醒,
卷帘大将定晴观瞧,那一具尸体竟浮在水面之上,
心知这僧人是修持之人,若是吃下,抵得过十年饥寒。
尤豫一阵,自语道:“昔伍子胥鞭尸三百,不减其功,我今食尔血肉只因饥寒难耐,
料也不坏修行。
且出家人舍形体以为桔,筑尸陀林以为布施,高僧且布施与我,日后但有驱使,我必鞍前马后,不多怨言。”
说罢,扯下僧人衣物,便欲生食起来。
“卷帘大将!”
“吓!”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卷帘大将手一抖,差点将僧人尸体跌入水中。
忙回身看去,跪拜在地,不敢抬头:“拜见斩业真君。”
陆源见他已是面黄肌瘦,饥寒至极,叹道:“伍子胥尸盛以夷革,不得安葬。齐懿公掘那(chu)父尸而断其足,死无全尸,弃之竹林,辱尸身者必有灾殃。”
陆源规劝的论据并不有力,但卷帘大将一旦吃下这尸体,便破了底线,日后但有行渡之人,若生出兴水害人之念,再以其失足落水自欺欺人,即堕入妖邪之类。
卷帘大将头埋得更深,他已顾不上这般报应,只是想着昔日风光此时困顿,悲哀不已陆源也不说空话,召身后天兵嘱咐,“每月供给卷帘大将三牲瓜果,不可再让他受饥谨之苦。”
天兵也不二话,当即领命。
卷帘大将凄然一笑,“我本待罪之人,莫要牵连了真君。真君放心,我再不伤人辱尸,今日只当我二人未见。”
陆源高声道:“兹今日起,你每渡一人过河,便有日值功曹执红笔纪录,每伤一人便由黑笔纪录,月末有月值功曹典明功过,传书三官府。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多谢真君恩情,罪人万世难忘。”
卷帘大将双目含泪,只将他当为救世主一般。
却不是因为血食瓜果,只因他自己都认定自己堕入妖邪之道,真君仍视他为人,劝他悬崖勒马,保住底线。
陆源率众离开,又向五行山走了一遭,见孙悟空过得愈发自在。
头脸上也无灰尘,近旁还有一半人高的桃树,结着青色果子。
在他身前,巫支祁盘膝坐地,口中念着七觉支妙法。
直念了半响,巫支祁睁眼一看,那泼猴又再分神,竟向着还未成熟的桃子摘去。
巫支祁在他手背上一拍,怒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孙悟空嘻嘻一笑,“想想想,好姐姐,老孙再不敢分神。只是这经文,真能让我逃脱此山?”
巫支祁扬起下巴,“当然能,我昔日就是得了这妙法,才能逃出两圣山。”
孙悟空顿感不对,却也不敢发问,生怕又坏了巫支祁兴致。
陆源站在云端观瞧,不由得暗笑一声。
昔日巫支祁得悟,他将其救出,后有孙悟空得悟,菩萨救出。一饮一啄,当真天定。
巡查经过,见蟠桃宴败兴三人组各自安好,陆源又身赴南赡部洲,率兵降魔。
回耐五胡乱华,天下大乱。
前有善于做人的张方,后有爱民如子的石虎,魔长道消,是以妖邪反而越杀越多。
直到元嘉草草,南北对峙,天下才渐渐得些安息。
陆源这厢刚灭却一伙妖魔,即有风火驿仙使奉书前来,
陆源看过一眼,面色大变,连嘱咐也未来得及说一声,当即舍了奋力抵抗的金晴百眼鬼。脚下踩着缩地成寸,一步踏至淮河。
还未临近,陆源便已经听闻轰隆雷声不绝于耳,面色越发沉重。
站在天边,落眼处是一方大坝。
长九里,下阔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号为浮山堰。这么庞大的工程,可谓天下无二。
然此时,浮山堰崩溃,声如雷震,传及三百馀里,人畜皆乱。
淮水汹汹,如长龙入海,缘淮城成村落十万馀口,皆漂入海。
风声猎猎,吹得陆源周身衣袂四下翻飞。
他看着河流倾泄,双目无神。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淮水沙土轻漂,不足以支撑大坝,但梁武帝还是一意孤行。
早在筑造之时,便有瘟疫警示,十馀万军士冻厄而死,到了眼下,已有三十馀万人因浮山堰而死,浮尸蔽江而下,腐气弥天,淮河两岸易子相食,如同炼狱。
奈何桥断鬼挤鬼,望乡台塌魂叠魂。纵有大禹定海珍,难敌人间帝王昏。
一道光芒下界,落于陆源身侧,正是太白金星,望着地上惨状,长吁短叹:“君王无道,万民遭殃。”
“敢问星君,为何风火驿来信如此之慢。”
太白金星道:“真君节哀,只因这天地有别,使者驱风火传信,说与诸部,上令调和。生死寿数归南斗阴曹,刀兵战事归五营九曜,瘟疫晴雨归洞渊水部,监生姻缘归斗姆月老,经泰玄三省,再传与玉帝。
非是繁琐交错,只是天下事务不尽。你说你急,他说他急,但能传与天界,又有哪个不急。”
太白金星听着淮水淹没,万民哭嚎,难免心下戚戚,悲哀道:“风火驿使者已尽全力,未曾渎职。”
陆源默默摇头,“风火太慢。”
“我等长生久视,所见莫不是此情此景,万般轮回。但发慈悲之心,且不可深入其中,入生灭执着,心魔顿生。”
陆源早已见遍了生死,从黄沙漫卷的边塞沙场,到饿孵千里的灾荒州县,再至瘟疫肆虐的昏暗街巷,鲜活生命,都变成生死簿上一串名姓。
但他从未将死生大事视作平常,每一次生死更迭都如同利刃凿刻,在他心头划下愈发深邃的沟壑。
偶开天眼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陆源心念不平,一步跨到天上,声若雷震,传及四方。
四洲之中,但有祭祀斩业真君庙宇,泥塑尽皆睁开双眼,口吐人言。
“执四时为,御阴阳为舆;敕星斗为符印,化江河作坛;拔九幽之沉,焚五瘟之秽迹。日月所照,即吾法坛,高下共沐,贵贱同沾,祸瘟灾厄,口诵为使,事无不应。
誓愿不尽,并应无穷!”
平地惊雷乍响,骤来风雨如嗨,天地万方皆听此誓。
陆源化作本相蛇身,周身鳞甲尽褪,血迹染透碧水烟罗袍。
鳞甲化作流光,射向四洲之地,隐在泥塑之中。
双耳之中,四洲万民哭诉之声顿起,不绝于耳。
陆源化出万千分身,径向四方解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