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挽桐听过许多“忠告”。
有人教她捂眼堵耳,不闻不问;有人教她胆小怯懦,沉默寡言;有人教她颠倒黑白,自欺欺人……那些人趾高气昂地吩咐她,居高临下地蔑视她。当她抬起头时,能轻易看清他们眼底的不屑、讥刺、嘲弄。孩子的恶意往往纯粹而狠毒,在每个深夜成为囚禁她的噩梦。
可说到底,他们凭什么命令她?可说到底,她凭什么要听从他们?
施挽桐没有仰头,而是微微上移眼瞳,注视面前俯身贴近的女生。
她对谢晚亭的印象并不深。这位大小姐的行事风格很低调,基本没出现过用权势压人的现象。甚至有些时候,谢晚亭的低调会让施挽桐暂时忘却她的身份。
但无论谢晚亭表现得有多么平易近人,那些自小熏陶进骨头里的傲慢仍会时不时地泄露,这也是为何大部分人都只敢远观的原因之一。不过她隐藏得太好,他们便把轻慢当做仰慕,远远观望青春里的雪莲花。
于是,在察觉到这份轻视时,施挽桐瞬间回想起上周那句充满恶意的话。她的眼神分出半秒的时间落在角落里的位置。
该称赞么?谢晚亭的两次失态全都由一个人引发而成。
她不置可否,离开前回望教室。暖阳晒得身躯发烫,她平静地看向里面的人。
谢晚亭还是那副笑脸,仿佛在说:你没资格。
这需要什么样的资格?又为什么非得得到谢晚亭的允许?谢晚亭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来评价?说到底,谢晚亭有什么资格?
施挽桐轻扯嘴角,留下那句话后就走了,整间教室只剩下在刹那间阴沉着脸的谢晚亭。
食指不急不缓地敲打桌面,谢晚亭半垂着眼。
她并不觉得徐归舟会对施挽桐产生感情,对于徐归舟这种向往璨烂事物的人而言,这类性格的人很难在他眼里留下水花。
更何况,他的世界已经被太多人占据了。
但……
她想起被同学围绕着的徐归舟,男生在他们注意不到时偶尔也会露出很柔和的笑,那种表情和录像带里阴沉沉的人相别甚远,很难想象是同一个人。
谢晚亭闭闭眼。
算了,怎样都好。
恭喜你,哥哥,你现在终于慢慢靠近你所追寻的“正常生活”了。
我真的、真的,很为你感到开心。
……
…
“你在不高兴吗?”
靠在护栏墙上的施挽桐回头,看见踉跟跄跄走出来沉沁瑶,突然道:“会飞的鸡叫飞机,坐着的鸡叫座机,那蹲着的鸡叫什么鸡?”
沉沁瑶:“?”
沉沁瑶已经听出这是讲冷笑话的前兆了,还是配合地回答:“炖鸡?”
“不对。”施挽桐面无表情道,“是椒麻鸡,因为脚麻了。”
沉沁瑶:“……”
苍天啊大地啊,如果她有罪,请让身高183有八块腹肌还英俊多金的帅哥赐给她一场能减肥十斤的情伤吧,而不是让她蹲完厕所就要迎接连北极熊都受不了的冷笑话!
“说到鸡,有点想喝鸡汤了。”沉沁瑶搓搓手,“我待会儿让我奶炖点,晚上送过来。”
施挽桐眨巴着眼睛看她。
沉沁瑶视若无睹,颤颤巍巍地往前走:“我想想要不要让她再送点什么,哎,送点什么好呢?”
施挽桐戳戳她的腰。
沉沁瑶笑嘻嘻地掐掐她的脸:“知道了宝贝,会给你带饼的。”
施挽桐微蹙眉:“你手是湿的。”
“哦,忘了。”沉沁瑶熟练地往校服上擦擦,继续掐她的脸,“现在干了。”
施挽桐停下脚步,没表情地看着她。
若是最开始的沉沁瑶还会对这种眼神有些发怵,但作为被千锤百炼过的进化版沉沁瑶已无所畏惧,用气泡音说:“宝贝,别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你有时候油得让我恶心。”施挽桐平静道。
“哼,这就是凡人和神的区别啊。”沉沁瑶骄傲道,话锋一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开心?”
施挽桐语气不变:“路上遇见了胖橘,它不给我摸,有点生气。”
眼前浮现出暴雨那天的场景,坐在枯树下的人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他的眼神空洞到有种天地不仁的悲泯。施挽桐收拢手指,目光飘向绿意盎然的中庭。
身旁的沉沁瑶毫无所觉,用贱兮兮的语气道:“你怎么知道前几天它拦住我的路,非要我摸摸才让我走?”
施挽桐笑了笑:“给你眩耀上了。”
“话说下周好象是新生军训的时候了,”沉沁瑶唉声叹气,“完蛋了,那些饕餮要来抢饭了。三食堂的红烧排骨就要这样远离我了吗?”
“你可以在他们训练的时候抱着西瓜去溜一圈。”
“你忘了任庆他们高二这么干过吗?然后被挂在帖上被新生追杀了两周。”沉沁瑶顶着死鱼眼说,“你要害死我吗施挽桐?”
“说曹操曹操到。”施挽桐抬抬下巴。
沉沁瑶还未来得及看,就听见一道杀猪般的吼声冲过来:“我——来——啦——!”
只见任庆挑扁担似的两手各举着塑料袋奔过来,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年少的路太光滑,正要拐进班级时“哐当”摔了个五体投地,手倒是相当有信念感地高高举起,愣是没打翻饭。
沉沁瑶见状,憋了半天也没憋住,一路“哈哈哈”地跑过去关心道:“哈哈哈还好么兄弟?哈哈哈你下巴像跟大嘴花舌吻过哈哈哈哈哈。”
“……你这什么奇葩比喻?”任庆龇牙咧嘴地抬脸,“嘶——赶紧把饭拿走……”
沉沁瑶刚打算接过饭盒,突然感觉边上阴森森的,扭过头,看见裴妄正以一种嫌弃的眼神望着他们,当即被吓地往旁边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啊!”任庆惨叫道,“沉沁瑶你踹到我骼膊了!”
“你聋了关我什么事?”裴妄冷笑道,“大中午在这演什么情景剧,吵不吵?”
他说完就要越过任庆进教室,可脚抬到一半又放下,不知在思索什么。随后他轻啧一声,轻轻松松把任庆捞起来后才进去。
“别挡路。”他冷声留下这句话。
任庆都顾不得疼,满脸震惊地站在沉沁瑶身边小声问:“卧槽,他该不会是看中我了吧?难道我要步入豪门了?”
原本也震惊脸的沉沁瑶一下子就无语了:“哥们对自己的长相有点自知之明行么?你这张脸放在抹布里都只能当个路人,更别说脆皮鸭了,你连男n号都排不上。”
任庆悲愤道:“你这说得也太伤人心了吧!”
风轻云净、碧空如洗。围观两位小学生吵架的施挽桐淡淡地想:他如果看见了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