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并没有困扰施挽桐太久,她很快就将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里。
毕竟比起天方夜谭般的“世界毁灭”,还是明年将至的高考较为重要。大概这就是独属于华夏学子的青春热血故事吧。
施挽桐陶醉地钻进知识的海洋,没注意到隔壁的沉沁瑶快被淹死。她沉溺在安静的学习氛围里,忽然间有道冷冽的视线将她刺醒,回过头,正对上谢晚亭如沐春风的笑容。
“怎么了?”她柔声道,话语揉进跌宕起伏的翻页声中。
谢晚亭的长相非常符合人们对于生活在江南烟雨里的女生的刻板印象,她笑时弯起的眉眼如漾起圈圈涟漪的清潭河流,温婉柔和。
施挽桐的脑海却在此刻浮现出荣誉榜上的那张脸,那人的模样同谢晚亭很相似,乍一看很难分辨谁是谁,但有些细微的不同。一母同胞的姐妹样貌接近很正常,可总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夹在中间。
她边想边摇摇头,目光重新回到试卷上。笔尖随着停滞而凝出一滴墨,她淡淡地想:还真是在嫉妒啊。
她怀疑谢晚亭完全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心思。
女生浓烈的感情藏在无数不经意抬眸的瞬间,伴随视线直直爬向某人,那些如有实质的情绪恍若毒蛇的信子,正若有若无地缠绕住浑然不觉的那人。
提笔的手猛然停滞,施挽桐垂眼望向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徐”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将它涂上黑圈,觉得某个人的谎话连篇里有句话倒是说得不假。
确确实实是“鸭子”,留恋花丛,惯爱招蜂引蝶的“鸭子”。
说“花”真是抬举了。
……
…
临近午休,沉沁瑶突发肚疼,厕所教室连轴转,完全停不下来。任庆自告奋勇帮忙带饭,施挽桐则去医务室取药。
回来时顺便经过厕所,里面的人哀嚎地让她带点纸过来,她既有些心疼又感觉有些好笑,问还大半夜偷吃冰淇淋吗,沉沁瑶哭着说吃。
声音在空荡荡的隔间里回响,相当荡气回肠,颇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
秉持着“好言难劝该死鬼”的道理,施挽桐留下一句“那你就在这风干吧”,便踩着沉沁瑶抽泣声远去。
艳阳高照,暖风拂起碎发。整幢明德楼寂然无声,只馀下蝉鸣撕裂长空。
人生难得遇见清净和安详共存,施挽桐忽然心想:不知徐归舟现在在干什么?
鸟雀惊动树叶,仓皇声四起。她回过神,正欲迈进教室时,抬起的脚有瞬间僵在空中。
本该是无人的班级里正坐着一个人。
趴在桌上的女生被暖阳包裹,看上去懒洋洋的。她双眼阖着,长睫被照得根根分明。隐约萦绕在周身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氛围也在此刻消散,她就象是平常幸福人家的小孩,没那么多桎梏在身上。
如果不是趴在那张桌上的话。
施挽桐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脚步声不大,但足够唤醒休憩的人。
谢晚亭即刻起身,她略带惊慌地看向来人,不明白这个点怎么会有人回来,她维持至今的形象难道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放纵毁掉吗?
她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紧绷的精神松懈了些。
其实硬要说的话,她对施挽桐有点意见。不仅仅是因为徐归舟必须贴着这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眼神偶尔会让她想起年少的姐姐。非常无情,非常讨厌的眼神,好象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
“抱歉。”施挽桐平淡道,“我不是故意打扰的,你继续。”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谢晚亭没兴趣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失态,她蹙眉好一会儿才换上笑脸,边走边说:“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施挽桐说:“没,有点事。”
象是听不出对方话里话外拒绝的含义,谢晚亭点点头,靠近道:“这样啊。”
施挽桐掏纸的动作微顿。
并没有特别之处的回答,只不过是和说这三个字时总爱拖长尾音的某人的口癖相似。
她抬眼看向言笑晏晏的女生:“有什么事吗?”
“就是想着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没向你道声谢。”谢晚亭将一缕垂髫撩至耳后,“他脾性有些跳脱,平常劳你们多担待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和他之间关系的不一般,甚至还微妙地透露出占有欲。
原来是想要警告她。
施挽桐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应该的,毕竟被托付了,而且,倒也没说得这么糟糕,他还挺会照顾人的。”
谢晚亭唇边笑意渐深。
她听得出施挽桐话里的挑衅,也确实让她有点怒从中生。毕竟在多方因素之下,她只能通过手机和徐归舟聊天,而这人却能毫不避嫌地和他同吃同住同欢笑!气得她都有点呼吸不畅了。
她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单手撑在施挽桐的桌上,俯身低语:“我好心给你一句忠告:别把感情浪费在他身上,你争不过的。”
你争不过的。
你不了解他。你不知道他的过去。你不知道他以前和谁有过故事,你不知道我们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多少感情,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人生早早就相互纠缠了,你不知道你和他共同度过的日常在过去对于我们而言是稀松平常的事。
你不知道,他的生命里早就充斥着许许多多人的爱和恨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来得太晚了。
施挽桐略过眼前人有些残忍的笑,她起身,摸不清情绪地“哦”了声,带着整包纸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侧过身,黑眸冷冷淡淡地直视阴影里的人,语调毫无波澜:
“我凭什么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