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薄薄的卫衣,徐归舟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怀里人突出的骨头,他难过地想:太瘦了。
平常总爱说些刻薄话的人似乎在疲惫的侵蚀里卸下防备,她安安分分地缩着,象是找到靠山的小孩,亲昵地贴向仰仗的人,用耳朵轻蹭他的耳。
徐归舟低声说:“晚安。”
“现在我象蘑菇吗?”祝卿安搓着他的发尾道。
徐归舟笑了下:“不象。”
祝卿安揪揪头发:“那象什么?”
“没熟的苹果……嘶——哎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君子动手不动口。”话还没说完,脖子就惨遭毒嘴,他连声求饶,“错了错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这回。”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吗?”祝卿安气哼哼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文盲。而且我是小人,不是君子。”
“没见过有人上赶着贬低自己的。”
“你现在见到了。”
徐归舟问:“不是‘晚安’吗?”
“现在是晚上吗?”祝卿安反问,“你少年痴呆到已经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
徐归舟扯扯嘴角:“那你说晚安干嘛?”
“测测你的智商。”祝卿安慢悠悠道,“谁知道你还真应上了。”
徐归舟:“……”
是谁说这人安分的?他早晚会让说这句话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安分的反义词”。
得嘞,学校里有比格,现在家里也有比格,真想知道祝秀美是怎么养……算了,她养出来也不稀奇。
“既然这么精神就自个儿坐好,别赖我身上。”徐归舟拍拍坐垫道。
“你能和异性同床共枕一整晚,我找个位置坐就犯天条了?”祝卿安幽幽道,“徐归舟,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哪来的共枕,你可不要瞎说。”他正气凛然道。
祝卿安呵呵笑道:“你承认你‘同床’了?”
“我可没这么说,猜测也要有个限度好吧?”袋,“睡吧睡吧~我亲爱滴宝贝~”
祝卿安抖了抖:“能别污染我的耳朵吗?”
“你可知有多少人花钱都听不到我这副美妙的歌喉!”徐归舟愤懑道。
祝卿安埋在他肩上笑:“花钱求你别唱了吗?”
徐归舟本来想喊声“是世界对我太残酷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佯装生气道:“睡不睡了?不睡就赶紧下去,我也很累的好吧?”
“跟女明星同床共枕累着了?”
“我困了,先睡了,晚安,到家记得喊我。”徐归舟干脆眼一闭头一歪,倒在她的肩上。
“喂,别装死。”祝卿安抖抖肩膀。
不料这人铁了心要装死,怎么也不肯起来。祝卿安戳戳他的脖子,没动静;祝卿安拽拽他的衣领,没动静;祝卿安挠挠他的腰腹,还是没动静。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怕痒了?”她不敢置信道。
“只有你会被碰一下咯吱窝就笑成傻子。”徐归舟嘲讽道。
“你敢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吗?”
“不敢。”
祝卿安被无语得都有点想笑了,心说真是个怂蛋。她偏脸盯着男生侧颈上那抹艳红半天,仍觉恼火,便凑上去用嘴唇贴了下。紧接着,她感觉到搂紧她的手臂骤然一缩,僵硬感旋即传遍身下人各处。
“现在还不敢吗?”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祝卿安,你不要太过分。”
徐归舟叫她全名的次数很少,从她有记忆起,这个人就总是用温和的目光望着她,然后笑着喊“卿卿”。
卿卿。卿卿。卿卿。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绝无仅有的称呼,无人能敌的偏爱。
初中的政治老师上课时很喜欢跑题,有天他闲来无事想讲讲《与妻书》:“同学们知道开头这是什么意思吗?现在很多小年轻表白啊,都直接复制粘贴过去。这‘意映’是人媳妇儿的名字,‘卿卿’才是夫妻间的爱称。你们看看,这书少念几本,连表白都会闹笑话……”
祝卿安知道徐归舟这么叫时,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当做昵称。他看着挺不争不抢的,实则比谁都想要成为“唯一”。
这情有可原,毕竟他拥有得太少。可正因为他拥有得太少,所以总是怕这怕那,不敢争取,永远成为不了“唯一”。
祝卿安贴着他发烫的脖颈,单手盖着跳动的颈动脉,淡声道:“要是做得过分了,你打算怎么做?”
徐归舟沉默不语。
祝卿安很清楚,这个人是没办法威胁她的,能威胁到她的只有这个人本身。可徐归舟是舍不得她流泪的,他从来都舍不得。哪怕只是假装要哭,他也会凑上前安抚。
她笑着搂紧他,力度不大,却象是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血肉里,好似那片被揉捏得不成型的花瓣化作的人形。
两颗心脏填补了对方胸腔的缺漏,在静默中狂欢,在狂欢中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