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祝卿安便睡着了。
再怎么讨人嫌的捣蛋鬼在睡觉时也会露出憨态可掬的一面,徐归舟垂眸看向她的睡脸,想起在好些年前,他总是这样抱着祝卿安哄她入睡。
如今物是人非、人是物非,会哭会闹的小孩还是会在哥哥的怀里变得安静。可岁月流转,成长的痕迹太过明显,常常会令他心底发酸。
徐归舟稳稳揽着她,纹丝不动,两种心跳在轻浅的呼吸声里交织。
赵雨琴曾说过:拥抱是心与心的共鸣。
她说,如果舟舟有想说却不好意思说的话,那就来抱抱她,她会感受心脏的律动,听到他说不出口的话。
徐归舟从未怀疑过这段话的真实性,是因为赵雨琴真的能听懂他心跳的声音。
他笑了笑,很快敛起表情,静静地想:这样是对的吗?
但事到如今,什么样的结局是错,什么样的结局是对?故事里充斥着太多因素,如何才能通往阳光璨烂的世界?
冷气渗进各处,他看向街边的热闹繁景。车窗上隐约映照出女生酒红色的卫衣,好似伊甸园的善恶果,正悬而欲坠,在怀中静待苏醒的时刻。
车子在纷乱的思绪中驶进水月湾别墅区。
祝秀美昨天让他今天来这吃饭,虽然不久前刚吃过一顿,但堪比饕餮的高中生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满足的?再加之他吃得属实是味同嚼蜡,因此现在还略有点饿。
他拍拍祝卿安说:“醒醒,马上要到了。”
没熟的苹果顺势扭了下,没抬头。
“别装了,赶紧下来。”徐归舟继续拍背。
苹果岿然不动,如同不受牛顿第二定律的约束般。
徐归舟挑挑眉,看来物理学和农业学给他下达了难题。
“真不起?”他问道。
早就清醒的祝卿安察觉到这句话的微妙语气,还没来得及动作,环在腰间的手忽而游走到腋窝下,轻轻摩挲着。一时之间,瘙痒传遍整个脊椎,她颤斗地埋进男生的怀里,一声不吭。
“这么能忍?”徐归舟这么说着,手没停。
儿时的祝卿安被挠得满床打滚的模样尚还历历在目,他颇为怀念,毕竟小孩子玩起来最有意思了。
他神游天外地回忆着,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已经抖得浑身无力,双手软绵绵地搭在肩上,偏头含住他的耳垂,发出黏黏糊糊的嗓音:“错了、错了…快停下……”
湿漉漉的声音宛若喷洒出的喘息,全数打在皮肤上,徐归舟反应过来,瞬间僵在原地,手颤颤巍巍地放下,咽口水道:“不、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
没能说完的话,成了彼此之间的心知肚明。
牙齿碾磨着耳垂,软肉在看不见的地方被摧残得伤痕累累,始作俑者莫明其妙地笑起来。
觉察到这份丑陋的感情后,祝卿安偶尔也会思考:假如意外没有发生,她会和徐归舟走到哪一步?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可结果无一例外,她还是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他。
是啊,谁会不喜欢他呢?
没有人能拒绝雪地中的明火,哪怕明知道靠近这簇火会焚烧自己,哪怕明知道这簇火根本熬不过寒冬。飞蛾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分道扬镳。
靠太近会受伤,离太远会痛苦,我们理所应当纠缠到死。
兴许是觉得满足了,祝卿安慢慢移开头,凝望着那块红肿的软肉,轻喘气问:“疼吗?”
“不疼不疼。”徐归舟干咳道,“咱们先下去吧,已经到了。”
现在的氛围不对劲。冷气仍然孜孜不倦地飘出来,徐归舟的掌心却沁满汗,象是被架在火上烤般,只想快点出去。
“好。”祝卿安看看他,抿唇笑了笑,撑着身正欲爬起来。
徐归舟松了口气。
“抱歉。”她轻飘飘道。
“没事没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徐归舟连忙回道。
但怎么说呢,这种彬彬有礼的氛围感觉也挺怪的。徐归舟这么想着,双肩忽然被搭住,在天旋地转中被按倒在车窗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徐归舟还没回神,愣愣地睁着眼睛,满脸茫然。随即,大片阴影倾身压来。
他意识到什么,手即刻抬起,却又顿在空中,两秒后慢吞吞地放下。
他闭上眼,心脏在缄默中跳动。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被柔软的东西粘贴,带着微凉的潮湿,就这么一路落到唇角。他尝到淡淡的酸涩。
女生的脑袋重新埋到徐归舟的脖颈处。
祝卿安身上的气味偏甜,还藏着些微茫的酸气,有点象青苹果气泡水。情绪在铝罐中翻滚,咕噜咕噜地炸开年少的心事。
徐归舟沉默片刻,正要开口时,身上的人猛然起身,平静地看着他说:“走吧,妈该等急了。”
于是,所有的话被堵在喉管,他只得点头:“好,走吧。”
祝卿安转身落车,徐归舟整理完衣服,从另一道车门下去。司机不知何时离开,正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刷手机,注意到他们出来后,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祝卿安挥了挥手,说:“秦椿,‘椿寿八千春’的椿,妈的御用司机。”
徐归舟小鸡啄米地点头:“我记住了。”
“只是告诉你,没指望你记得。”祝卿安瞥他一眼。
徐归舟严肃道:“好,这句也记住了。”
祝卿安:“……”
祝卿安道:“你去考清北。”
“这有点太努力了。”徐归舟说,“换个好记住的。”
祝卿安懒得理他,抬脚朝前走。徐归舟隔着半米距离跟着,前者慢他则慢,前者快他则快,既没让距离缩短,也没有拉长。
耀阳照得世界透亮,水月湾里的每根叶片都象是镁光灯,使舞台上摇曳的花朵展现出最美艳的身姿。
徐归舟的目光落在前方人的鞋跟上。这时,一片花瓣乘风飘至心口,他听到那人清泠泠的声音:“徐归舟。”
“恩?”他捏住那片花瓣,应道。
“别再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了。”她说,“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于是,狂风骤起,世界纷扰。徐归舟被飘扬的花海淹没,再也看不清其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