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地鸡毛(1 / 1)

待徐归舟穿戴整齐到楼底时,正好看见西装革履的刘宇蹲在草丛旁逗小猫玩,嘴里“嘬嘬嘬”个不停,脸都快笑成烂菊花了。

他凑过去看了眼,是条三花猫:“毛色还挺漂亮。”

“那可不,刘哥出品,必属精品。”刘宇得意洋洋地抖抖眉毛,“在那一圈流浪猫里,我就是看它长得漂亮才跟它玩的。”

哟,原来还是个颜控。

徐归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幼猫在人类的逗弄下毫无防备地露出肚皮,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他对小动物的感情有点复杂,属于既惊惧又喜欢的类型。

那条被他捡回来的小狗也是这样对人类不设防,在雨夜里眨着黑黢黢的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象是故事里滴血认主的法宝。小狗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他作为自己的主人,怎奈何他也是只自顾不暇的流浪“狗”,护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它。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从学校回到家的那天。屋子里充斥着散落的酒瓶和污言秽语,而他站在门口略过徐明和那帮酒肉朋友,看到垃圾桶里的毛时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他平静地来到徐明身边问爸爸,长安在哪里?徐明没有看他,反而是坐在旁边的一个叔叔醉醺醺地夹起一块肉说在这里。

也许那个时候他骨子里的冷血就体现出来了,毕竟那时他并没有为长安难过。但不知为何,徐明忽然愤怒地朝他脚边丢来一个空酒瓶,碎片噼里啪啦地打在裤腿上,他愣然看过去,看到徐明指着他说让他滚出去,在这哭丧着脸晦气给谁看。

他听话地离开了,呆呆地站在水泥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动荡,象是在通过水面去看。

等打工的赵雨琴回家后听说了这事,两人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碗筷家具在地上烂成淤泥。最后鼻青脸肿的两人一个摔门而出,一个抱着他流泪,抽抽噎噎地说宝贝对不起,妈妈好想让你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他拍着女人的背,衣服被她打湿。

其实他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都可以,只要赵雨琴能够开开心心的。

妈妈妈妈,你的眼泪好苦,该怎么样才能让它变甜?

他在心里悄悄的问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后来徐归舟再也不敢养宠物,但他在十七岁那年看到雨夜中躲在巷子里的小狗时,但他十七岁那年又和五岁那年看到的黑黢黢的眼睛对上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再试一次吧。

再试一次,把流浪的小狗带回家。

他抱起这只湿漉漉的小狗,敲响了只剩祝卿安在的家门。他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交给了明媚的、璨烂的、没有生活在争吵中的孩子。

祝卿安满心欢喜地接过干干净净的小狗,带着它介绍家里的一寸寸。徐归舟在一旁看着,露出有点疲惫却很满足地笑,他淡淡的想,如果就这样……

想法转瞬即逝,既没能留下痕迹,也没有后文。

转完一圈的祝卿安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举着小狗让他取个名字。他顿了顿,轻轻抚过它柔软的头顶,笑着说那就叫丑花吧。

长安没能长安,那你就叫丑花吧。

希望你的生命,能象花一般绚烂。

事实证明,没有让他这么个被厄运缠身的罪孽去养育丑花是个正确的选择。祝卿安将丑花养得很好,虽老态龙钟却油光发亮,还有个专属的房间。

丑花长安了,真好真好。

徐归舟笑了笑,伸手捏了下猫咪的后颈,摸到金属的质感,发现是块猫牌:“家养猫啊。”

“什么?”刘宇的脸立马拉下了,“我都想好以后给它的娃准备什么样的窝了。”

徐归舟:“……”

想的有点长远了。

“你在这逗它半天了都没发现啊?”

“光被它的猫色诱惑了,完全没注意到啊,难怪养得这么好。”刘宇遗撼道,“你说我要是把它揣兜走,它主人会找上门来吗?”

“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干。”徐归舟抬了抬下巴,“它主人正盯着你呢。”

刘宇顺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楼的光头大叔正站在窗边幽幽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大叔露出阴恻恻地笑,金色的牙在阳光中闪了下。

刘宇迅速收回手起身,优雅地从西服内兜里掏出免洗洗手液,朝身边目定口呆的人晃了晃:“来点不?”

“……谢谢你。”徐归舟双手接住他挤下来的洗手液,“要不说能让你干这行呢,真专业啊。”

“一般一般,唯手熟尔。”刘宇嘚瑟道。

那股阴恻恻的视线一直持续到两人上车后才消失,刘宇激活车辆后往后视镜看了眼,光头大叔还站在窗口,那张堆满横肉的脸挂上了笑,看上去有些诡异,但他头顶正趴着只雪白漂亮的猫,那点诡异又杂糅进温馨。

“家里居然有两只猫,这么幸福。”刘宇羡慕道。

“你家是有人对猫毛过敏吗?”徐归舟问了句。

“啊对,我老婆对猫毛过敏,但她又很喜欢猫,不喜欢狗,所以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刘宇说着说着,眼神变得柔软了许多,“不过我们家里养了乌龟,我后来给乌龟织了件猫猫服给她当做惊喜。”

“我老婆欣赏完后说可以去评选淘宝丑东西了,我很受打击,她接着又说是手套那类的,我问她不该是宠物服装吗,她说只有人类才会给自己买这种丑得离奇的东西,我听完更伤心了。”

徐归舟也想见见这“丑得离奇”的东西长什么样:“有图么?”

“我带了,就放在包的夹层里,你自己拿出来看。”

徐归舟拉开拉链一瞧,果不其然看到一只粉不啦叽的毛绒团。耳朵像青蛙舌,尾巴像马尾,脸像甲虫,四肢像哆啦○梦的手,反正哪哪都能看到别的动物的影子,哪哪都不象猫。

果然丑得离奇。

所以说什么品种的猫会是粉色的啊?

“织得很有创意。”徐归舟憋出这六个字。

“你很有眼光嘛。”刘宇赞叹道。

“大夏天的为什么要带着它?”

“因为我又给我老婆织了个一模一样的,不过不是衣服了,而是一只毛线猫。她看了后特别高兴,说天天都要带着,等出差了就拿出来看看。”刘宇说,“每次累了我就把这个拿出来,光是看着就能让我想起她当时的笑脸,这会让我感到特别的幸福。”

徐归舟沉默了下,笑道:“真好啊。”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会一直爱下去的人啊。

徐明的爱是真的,但徐明也毋庸置疑是个烂人。他用爱将自己的劣根性掩盖,随着岁月渐长,被消磨殆尽的爱成了点燃“烂”的柴火。曾经亲手搭建的小窝被他亲手打碎,只馀下满地残垣断壁。

福利院的孩子们曾经问过他是更爱爸爸还是妈妈,他回答更爱妈妈,他们又问那爸爸呢?他说不知道。他很难说清对徐明的感情,那里面夹杂着太多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其中最突出的恨,那点恨在十四岁时尤为旺盛。

他将赵雨琴的死讯告知给徐明后,电话那边的呼吸短暂的停了一瞬,随后徐明冷冷地说知道了,紧接着有人兴奋地喊“胡了”,徐归舟在洗牌的哗啦啦声中挂断电话后,驾车驱向徐明所在的棋牌室。

他和徐明打了一架。

那段回忆很模糊,他只记得棋牌室里的烟酒味很浓,有很多人看热闹,也有人来劝架。他们扯着他的衣领,那他就用拳头;他们掣制他的手,那他就用腿踢;他们把他踢跪下,那他就再爬起来。

怎么样都好,谁也没办法拦住他。

他象一摊烂泥一样拼命地挣脱桎梏冲向徐明。

有人厌烦了这场闹剧,拿着酒瓶朝他扔过来。那一瞬间整个视野都被染红了,徐归舟被砸得脑袋发蒙,踉跟跄跄地扶住墙稳住身体。他捂着左眼,浑身被扯得血迹斑斑,但他象感觉不到疼一样,还是朝着徐明所在的方向跑。

可徐明不在那里了。

徐归舟在模糊的世界里看到徐明冲向人群,朝长相蛮横的男人挥拳。他看到徐明像狗一样被男人压着打,但徐明又钻空隙爬起来,和那个男人疯狂扭打在一起。徐明的嘴里好象在喊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了,他什么也不想听。

徐归舟站在旁边,围观着这场闹剧。他忽然觉得很累,他想回家了。

他想妈妈了。

徐归舟不知道这场闹剧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一切终结于闯进来的警察们。

警察将他带走,刚出门就被一群医生团团围住。他见过这帮医生,他认识这帮医生。于是他愣愣地抬头,在不远处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谢不辞,和为她撑伞的邓向文。

被阴影盖住的女生眼里藏着冷色,色彩太过浓烈的黑发衬得她惨白的皮肤尤如白骨一般凛冽,她的食指轻轻敲打扶手,眉头微微蹙起,向来没情绪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啊。徐归舟明白了,他给谢不辞添麻烦了。

他想向谢不辞道歉,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意识就已经先消散了。

昏迷前,他对上谢不辞浸着凉意的黑眸。

徐归舟休养了一个月才被允许出院。

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崂川。

那里埋葬着他的母亲。

徐归舟跌跌撞撞地爬上崂山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总是很神气的徐明站在墓园中,挺直的脊背深深地压下去,象是突然之间老了几十岁。他的衣服很整洁,头发也抹了发胶,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裤腿上仍然无法避免的沾上泥土。

徐归舟想去质问他有什么资格来这里,但他不想在赵雨琴的墓前大吵大闹,因此他远远地看着,神色冷漠。

他看到徐明从兜里抽出烟盒,尤豫半晌后又塞回去。男人干站在坟前,既不动弹也不出声,垂着头凝望着那座矮矮的碑。

徐归舟不关心徐明为什么会过来,来这又是为了什么,他只希望徐明可以赶紧离开,别辱没了赵雨琴的在天之灵。

但总是事与愿违。

徐明在那站了很久,久到蚊子在徐归舟身上叮了好几个包,久到徐归舟的手里满是蚊子尸体时,徐明终于动了。

徐明在哭。

察觉到这个事实时,徐归舟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可他看着徐明抖动的肩膀,便什么笑都扯不出来,什么话都吐不出来,只能冷眼盯着那个不明真心的男人。

他想去问徐明:你到底在哭什么?

你到底在哭什么?你的眼泪是真实的吗?你的痛苦是真实的吗?你是在表演给自己看吗?你是在自我感动吗?你是为了消除自己的负罪感吗?你是为了你死去的前妻流泪还是在为死去的提款机流泪?你来这里是问心有愧还是害怕她变成冤魂来索命?

你就不能远离她吗?你为什么要折磨她?你就不能放过她吗?你为什么要让她痛苦?

你要冷漠就彻底冷漠,你要无情就彻底无情,你不上不下的情感就是一滩恶心的脓,你挤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的情感就是下水道里腥臭的污水。

徐明,你令我感到痛恨。

徐归舟面无表情地站在树影里,他越过男人蹲下的背影,注视着那座崭新的碑。

赵雨琴的一生很简单。

她生在农村,家境贫困,少年丧父,青年丧母,最后孑然一身的赵雨琴背着她的全部行李,独自在外漂泊,势要闯出名堂,好让祖坟冒青烟。然而年轻的赵雨琴没想到被村里人吹捧的花花世界如此恐怖,她接连碰壁,吃尽苦头,在穷困潦倒之际总算找到工作,得以安生。

在日子慢慢的有所好转之时,她认识了徐明,也是从农村漂过来的穷小子。两人一见如故,迅速坠入爱河。

年轻的赵雨琴和徐明一起窝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在普通的工作和美满的爱情里孕育出幸福的小家。她在和美的泡泡里享受温存,完全没能注意到空气里暗藏着致命的毒。

她的美好即将到期。

徐归舟敛去眼中的淡漠,重复道:“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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